船只離楓橋港越來越近,甲板上的士兵們?nèi)疾患s而同地站到了船頭,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目光熱切地朝著岸邊望去,眼神里滿是難以掩飾的期待與焦灼。
他們的心里,一半是對東夏國這片土地的好奇——這是他們即將扎根、為之效力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模樣,早已在心中盤桓了無數(shù)次;另一半,則是對家人的牽念,盼著能在岸邊看到熟悉的身影。
軍隊(duì)里的許多人,都和二虎有著相似的境遇。當(dāng)年離家時,孩子還在襁褓之中,懵懂無知,如今一別多年,家里的一切都成了心頭的牽掛。孩子長多高了?是否還記得自己的模樣?家里的日子過得還好嗎?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海里翻騰,讓他們望著岸邊的眼神愈發(fā)急切,連呼吸都仿佛帶上了幾分緊張。
二虎一動不動地立在船頭,海風(fēng)拂動著他的衣角,也吹不散他眉宇間的焦灼。明明還看不清岸上的景致,他卻仍是使勁兒伸長了脖子,像極了盼著歸巢的雁,目光死死鎖著岸邊的方向。
心里頭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他一遍遍琢磨著:妻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回來的消息?官府有沒有及時把信送到家里?他們會不會特意提前趕來?萬一錯過了,沒能第一時間見著,可該多失落……
正這般失魂落魄地胡思亂想著,身下的船卻在不知不覺中離岸邊越來越近。忽然,身邊傳來一陣細(xì)碎的騷動,有人低呼起來:“看!岸邊好像有人!”
二虎猛地回神,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可不是嘛!岸邊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影影綽綽的,已經(jīng)能看出不少攢動的身影,像是在翹首等待著什么。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得溜圓,恨不得能立刻穿透那點(diǎn)距離,看清楚人群里有沒有自己日思夜想的模樣。
船只破開水面,繼續(xù)朝著岸邊緩緩靠近,距離越來越近,岸上的景象也愈發(fā)清晰。
就在這時,二虎身旁突然有人發(fā)出一聲驚呼,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快看!那岸邊站著的,是不是二公子?難道是二公子親自來接我們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士兵們紛紛循聲望去,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岸邊那個格外醒目的身影。
說來也是,當(dāng)年他們這些開疆軍離開的時候,朱高煦還在新城主事,那會兒軍中上下都習(xí)慣了稱呼他“二公子”。這些年在外征戰(zhàn),這個稱呼早已深深印在心里,即便如今情況不同,大家一時也沒能改口,依舊這般喚著,反倒更顯親切。
二虎也使勁瞇起眼睛望去,心跟著提了起來,只盼著能看清些,那身影果真是二公子才好。
“是,沒錯,沒錯,就是二公子!”緊接著,又有人難掩激動地大聲喊了起來,語氣篤定得很,“雖說離得還有些遠(yuǎn),但二公子那份氣度,旁人學(xué)也學(xué)不來,我絕不會看錯的!真是二公子親自來迎接我們了!”
這聲確認(rèn)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diǎn)燃了整個船艙。不過片刻功夫,船上的士兵們便炸開了鍋,歡呼聲、議論聲此起彼伏,整個船只都仿佛被這股熱烈的情緒托了起來,沸騰不已。
要知道,能得朱高煦親自前來迎接,這對他們而言,可是天大的榮耀。多少個日夜在戰(zhàn)場上拼殺,多少回在異鄉(xiāng)思念故土,此刻都化作了難以言喻的激動與自豪,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滾燙的光彩,望向岸邊的眼神里,更是充滿了崇敬與熱望。
二虎也跟著瞪大了眼睛,那雙眸子亮得像是淬了火的鋼珠,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岸邊。此刻船離著岸邊還有段不短的距離,水波在船舷邊層層漾開,帶著船身微微晃動,可對岸最前頭那道筆挺如松的身影,卻早已像烙鐵一般深深印刻在二虎的腦海里。無需多看,僅僅是那站姿里透出的股子桀驁與威嚴(yán),二虎便篤定,遠(yuǎn)處那人定然是朱高煦無疑。
他下意識地瞇起眼睛,像是想透過朦朧的水汽和不算近的距離看得更真切些,這一瞇,卻瞥見了朱高煦身旁依偎著的幾道身影。那幾位女子身姿窈窕,衣袂在微風(fēng)中輕輕拂動,雖看不真切面容,可那溫婉的輪廓已足夠讓二虎心頭猛地一顫。他暗自思忖,莫不是各位夫人也都跟著一同前來,要在此處迎接他們這些遠(yuǎn)行歸來的人?這念頭一出,他不由得挺直了些身子,目光里又多了幾分拘謹(jǐn)與期待。
“傳令下去,加速前進(jìn)!”
二虎猛地?fù)P聲大喝,那聲音像是從胸腔里撞出來一般,帶著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道,在江面上蕩開層層回音。他緊攥著船舷的手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白——可不能讓朱高煦在岸邊久等。
“加速前進(jìn)——!”
離得最近的士兵聞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板,扯著嗓子將命令向后傳遞。那喊聲一路接力,從船頭傳到船尾,又從這一艘船傳到旁邊的船隊(duì),瞬間點(diǎn)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急切。連日來的航行早已讓眾人歸心似箭,此刻望見岸邊熟悉的身影,更是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抵岸邊,腳下的動作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船速肉眼可見地提了起來。
幾乎就在船隊(duì)加速的同一時刻,楓橋碼頭的岸邊早已是另一番景象。朱高煦一身勁裝,身姿挺拔如峰,穩(wěn)穩(wěn)地立在最前頭,身旁伴著幾位衣著素雅卻難掩風(fēng)華的夫人,她們或淺笑低語,或翹首遠(yuǎn)眺,目光里都帶著幾分按捺不住的期盼。
他們身后,是整整一百多位官員,身著各式官服,整整齊齊地列成數(shù)排,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些,將最前方的視野讓得干干凈凈。
而在這人群的兩側(cè),又各站著一排士兵,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身姿筆挺如松,臉上是慣常的肅穆。可若有人仔細(xì)瞧,便會發(fā)現(xiàn)他們緊繃的下頜線偶爾會悄悄動一下,眼角的余光總?cè)滩蛔≡竭^人群,朝著遠(yuǎn)方的海面偷偷瞟去——那即將靠岸的船隊(duì)里,可有他們許久未見的袍澤。
其實(shí),就在二虎等人看清岸邊人影的那一瞬,岸邊的眾人也早已望見了海平面上那片越來越近的帆影。起初只是幾個模糊的黑點(diǎn),眨眼間便化作了連綿的船隊(duì),帆檣林立,氣勢恢宏,正破開浪濤朝碼頭駛來。人群中,不知是誰悄悄吸了口氣,隨即又迅速屏住,連空氣似乎都隨著那越來越近的船隊(duì),變得愈發(fā)凝重而又滾燙起來。
“哎,你說,城主這般重視二虎,竟親自帶著人來接船隊(duì),會不會……是要對外動兵了?”
李國川微微佝僂著身子,用肩膀輕輕撞了撞身旁的林君,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旁人聽去,只敢讓氣音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他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目光偷偷往最前頭朱高煦的方向瞟了瞟,又飛快收了回來。
林君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同樣壓低了聲音回應(yīng),語氣里帶著點(diǎn)“這還用說”的篤定:“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當(dāng)初把開疆軍派出去,不就是為了先探探敵方的虛實(shí),摸清楚山川地勢、兵力部署這些底細(xì)?如今船隊(duì)回來,定然是帶回了關(guān)鍵消息,接下來要做什么,還用得著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