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同樣壓低了聲音回應,語氣里帶著點“這還用說”的篤定:“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當初把開疆軍派出去,不就是為了先探探敵方的虛實,摸清楚山川地勢、兵力部署這些底細?如今船隊回來,定然是帶回了關鍵消息,接下來要做什么,還用得著多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國川臉上泛起一絲無奈,輕輕擺了擺手,“出兵這事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遲早的事,根本不用猜。我是說,會不會借著陳將軍他們船隊歸來這個機會,直接把出兵的具體事宜給定下來?你沒瞧見嗎,這兩天周邊八個城池里,到處都在傳陳將軍從海外回來的消息,說他帶回了好多財富,還為咱們掙了臉面,這陣仗,不就是想讓老百姓心里那股勁兒提起來,更支持往外走嗎?”
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朝四周望了望,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又壓低了些聲音:“畢竟這種事,得上下一心才好辦,現在先把氣氛烘起來,真到了要動的時候,阻力也能小些。”
“嗯,依我看差不多是這個路數。”林君緩緩點頭,目光隨著遠處的船隊輕輕晃動,“如今咱們內部的局面已經穩當了,農桑、工坊、商貿都走上了正軌,家底厚了,向外拓張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他頓了頓,指尖在袖擺下輕輕敲了敲,又道:“早先我還琢磨著,說不定會先往南走,直奔馬來群島——畢竟李裪在那邊已經扎下了根,建了國,咱們真要派兵過去,有個現成的落腳點,里應外合也方便。不過現在二虎他們帶著消息回來了,想想這八年,多少人耗在那邊,多少心血投進去,城主怕是更傾向于先料理美洲那邊的事。畢竟那片土地的虛實、門路,都是二虎他們一點點摸出來的,總不能讓這八年的功夫白費了。”
更關鍵的是,如今李裪麾下的高麗軍,好歹還能算上是自家陣營的力量。把他們在馬來群島扶持起來,讓他們先去慢慢蠶食周邊其他小國,這是一步可以緩著走的棋,不急在一時。
可美洲那邊就不同了。當初派去的人手本就不多,這些年雖說有了些根基,但終究勢單力薄。要想在那片遙遠的土地上站穩腳跟,攫取更大的利益,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加大投入——無論是兵力、糧草,還是各類物資,都得往那邊傾斜才行。
“嘿嘿,這就好,不管是往南還是去美洲,只要能有仗打就行。”李國川搓了搓手,眼里閃過一絲按捺不住的興奮,隨即又輕嘆了口氣,“說真的,在高麗那邊打了那么多年,后來突然卸甲,一歇就是五年,我這心里頭啊,早就憋得慌了。”
他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骨節發出輕微的聲響,語氣里帶著幾分悵然:“雖說如今國泰民安,日子過得富足安穩,這是天大的好事,誰也盼著這樣。可我這身骨頭,早就習慣了戰場上的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真要是讓我天天守著家里那幾畝地,反倒覺得渾身不自在。一身本事總不能就這么擱著生銹,不在戰場上用用,總覺得虧得慌。”
說罷,他抬眼望向遠處越來越近的船隊,仿佛已經能聽到戰鼓擂動的聲響,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
“你呀,就是沒那享清福的命。”林君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噙著笑意,“讓你安安穩穩地過豐衣足食的日子還不滿足,偏就惦記著戰場上的那些事兒。”
“這你就不懂了。”李國川咂了咂嘴,聲音里帶了點認真,“我帶兵出去能立些功勞,往后我兒子哪怕只是沾點光,起步也能比旁人穩當些,這難道不是正經事?”他頓了頓,又挑眉看向林君,“怎么,難道你不想跟我一塊兒出去?”
這話雖是半開玩笑,可他眼里的期待卻藏不住。其實心里頭也清楚,為兒孫打算只是其一,更多的還是骨子里那股閑不住的勁兒——仿佛只有戰場的硝煙、廝殺的吶喊,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真正活著的。
“不了,我是文官,在東夏境內照樣能為城主效力,就這樣在這片土地上安安穩穩過一生,其實也挺好。”林君語氣平靜,眼底卻透著幾分篤定,“當然,若是城主有吩咐,哪怕是出海遠涉重洋,我也絕不會推辭。”
這確實是他的心里話。想當初加入新城軍,所求的不過是讓家人能擺脫顛沛,過上安穩日子。如今心愿已了,便再沒了太多奢求——人這欲望啊,若是沒個盡頭,只會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他不想那樣。
只是,他心里始終記著,自己這條命是朱高煦給的。所以只要城主開口,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會咬牙頂上。
不過這點他倒不擔心,畢竟這世上想出去闖一闖、建功立業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城主自有更合適的人選。念及此,他輕輕舒了口氣,目光又落回那越來越近的船隊上,臉上露出幾分平和的笑意。
“那就可惜了,我還說咱們倆這老搭檔,說不定還有并肩作戰的機會呢。”
李國川臉上帶著幾分真切的惋惜,輕輕搖了搖頭。他那雙看透了不少世事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悵然,但也僅僅是一瞬。畢竟共事這么多年,彼此的脾性都摸得透透的,他知道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盤算和堅持,就像老樹上的枝椏,各有各的生長方向,實在沒必要把自己的想法硬塞給別人。所以他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抬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胳膊,算是把這茬揭了過去。
“哈哈哈,說起來,”李國川話鋒一轉,臉上換上了副打趣的神情,目光落在林君身上,帶著點長輩對晚輩的關切,“說到娶老婆這事兒,你小子今年都二十五了吧?這年紀在咱們這兒,早該成家立業了,怎么還單著呢?難不成是眼光太高,挑花了眼?”
林君緩緩抬起頭,目光沉靜地與李國川對上,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誰說我沒有成婚了?”
“嗯?你成婚了?”
李國川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睛倏地睜大了幾分,滿是錯愕與不敢相信,他緊緊盯著林君,仿佛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些破綻來,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急促。
“嗯哼!”林君得意地瞇起眼睛,輕輕揚了揚頭,那模樣帶著點孩童般的狡黠,像是藏了許久的秘密終于得以揭曉,眼底閃爍著一絲小小的雀躍。
“不是,你這小子到底什么時候成的婚?這么大的事怎么一聲不吭,連我都瞞著?”李國川一開始還覺得林君是在開玩笑,可看到對方眼神認真,還輕輕點了點頭,他頓時急了,嗓門都拔高了幾分。
先前兩人都單著,他心里倒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只當兄弟倆步調一致。可眼下,林君悄無聲息就有了歸宿,自己卻還是孤身一人,那份落差感瞬間涌了上來,說不羨慕是假的,語氣里都帶著點酸酸的味道,又急又盼地等著林君解釋。
“嗐,你是不知道,當時正趕上建設宇城的關鍵時候,工地上上上下下忙得腳不沾地,每個人手里都有一堆活兒,我哪好意思因為自己這點事耽誤大家?也就沒特意通知兄弟們。”林君擺了擺手,語氣里帶著幾分隨意,向李國川解釋道。
“再說了,我和你嫂子也是在建設城池那會兒認識的。她就是附近村子里的普通農家女子,當時城里人手緊,她也來應召給隊伍送些熱飯熱菜。一來二去的,倆人看對了眼,我就直接托人去她家提了親,事情就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