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沒有硬頂道:“八日之前并非是大起居之時,酉時發詔,可知亦未經兩府宰相熟議,此并非制命,而乃朝廷之亂命,吾熙河路不奉也!”
金牌使者一愣,他沒有料到方才章越從他幾句話里推斷出這些來。
眾人一聽也確實如此,頓時聽得一陣交頭接耳聲。
此刻一等被章越捉弄的情緒涌起,金牌使者問道:“章龍圖可知你在說什么?”
這話中已有帶著幾分威脅了。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齊視章越,但見他笑了笑道:“爾聽清楚了,此命不奉!”
這時一名官員出班道:“不錯,陛下授予經略臨機專斷之權,如今驟然改之,不是亂命是什么?必是有人進言,以至于陛下一時不察,下此亂命!”
居然有人敢稱此為亂命。
眾人看去是何人附和章越。
原來是熙州掌書記蘇轍。
蘇轍在熙州時十分低調,誰也沒料到他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章越。
說實話章越也沒料到,他本以為會是邢恕,呂升卿他們,沒料到卻是蘇轍。
但轉念一想,蘇轍最可能。
章越與蘇軾兄弟交情不用多說,二人觸怒王安石下,是自己一個勁地保他們。
而且蘇轍這人別看話不多,膽子可大得很,當初在制舉時,就是他將仁宗皇帝批評得體無完膚。
在蘇轍這般正統士大夫眼底,皇帝算個屁啊。我們當官是來教育天子的,什么該作什么不該作,不是反過來讓天子擺布我們的。
唐坰一介御史敢當殿罵相公,連天子顏面也不顧,而現在要說誰敢陪章越抗旨,一定是蘇轍無疑。
而從章越所言的發詔的時間來看,官家這詔書,一個不是選擇在五日大起居時發詔,說明沒有事先商量過,一個發詔時間是在晚上,這時候兩府宰執雖有在宮里輪值的,但不可能全到。
因此官家多半聽了一兩個宰執的意見,因為景思立陣亡之事,一時手足無措,慌亂之下臨時下詔讓章越退兵,并非是一個完全成熟的決定。
章越挑詔書細節上的問題,提出了質疑。
當然章越一個人質疑不行,哪怕是經略使,甚至是節度使也不行,還是要有人跟著,蘇轍第一個站出來與章越一并擔起了抗旨的干系。
這時候章楶出班道:“還請使者告訴陛下,方才軍議已下,眾將已一致決定出兵河州,哪怕真是熟命也不容更改,否則如何治軍?”
章楶是這一次出兵計劃的策劃者,可謂利益相關。
章越想到這里,看向了張守約等武將,他們反是仍不作聲。大宋這么多年的以文御武,使他們面對來自天子的命令都已不敢有任何質疑。
想到七十年后那一幕。
第一道金牌下達時,武穆還想召集眾將商議,第二道金牌下達……十二道金牌下達后,一道比一道口氣嚴厲,此刻已不容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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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功,廢于一旦。
凡讀史者讀到這里,怎能不扼腕嘆息呢?
金牌使者道:“章龍圖,這王中正已在路上,金牌不是先他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