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見到歐陽發別有一番感傷。
歐陽發垂淚與章越說了一番歐陽修病逝時之事,章越再三惋惜。
歐陽發道:“先父晚年自號六一居士,其中之一就是藏書一萬卷。閑居潁州時,家父手不釋卷,倒是自得其樂。他常說年輕時家貧,都要走上老遠借書來讀,如今身邊有這么多書,上天真是待他不薄了。”
章越聞言泣笑,仿佛間自己又看見那位達觀豁達的歐陽公。
歐陽發道:“是了,先父臨終前三月曾與我說,當年杜預平吳之后,恐怕功績湮沒,便命人刻下二碑,一碑立于峴山上,一碑沉于漢水之中。以備萬年后,山峰成為山谷,河流成為平原后,他的功績仍在世間流轉。”
“先父說了,三郎你如今平夏,也是在為似杜預一般的功業,但不必似杜預那般在乎身后名聲,唯有仁心方能萬世流傳。”
想起了自己平夏的功業遭人質疑,連掛名之說也有不少人相信,似乎歐陽修早有先見之明,料到了自己今日之事。
章越嘆道:“歐公似能知我今日之事也,當世幾人可以如歐公在風口浪尖時急流勇退,這般大智大勇世人幾個可及?”
蔡確三人聽了,好了,正問度之以后如何打算,你這一來不會直接給他勸回家吧。
歐陽發道:“韓魏公與先父乃一生之至交,故先父臨終時托他寫墓志銘,先父又說三郎你的篆書獨步天下,可以請你來撰寫。”
章越言道:“當初我因篆書受知于歐公,如今用篆書為歐公送行,可知人間之事一切都有定數。”
章直等人聽不下去。
趁著章越與歐陽發說話之際,蔡確忍不住對許將他們道:“你們聽聽度之說的是什么話,一副看破世情之狀,這離出家只有一步之遙了,哪是節鎮一方的帥臣說的。”
章直也是心想,是啊,如果一切皆有定數,那么還出兵打什么戰,收復什么熙河?
這都不是無用功嗎?
許將道:“什么節鎮一方,如今誰都知道王相公召度之回京,說是述職其實是解他兵權的。”
黃履道:“其實我看致仕歸隱也沒什么不好,這天下事王相公愛干,便讓王相公干去。”
蔡確不悅道:“安中,你這是什么話?”
黃履道:“什么話?度之在西北立下不世之功,回朝后卻被解除兵權,天下自有滔滔輿論,這一切便讓王相公自己去當好了。”
蔡確目光一凜道:“不錯,朝中自有公議,否則鄧綰之流也不會急著抹黑度之了。”
正在言語間,章府的下人急來堂上。
章直攔住對方問道:“什么事如此著急?”
對方道:“啟稟郎君,外面來了許多車馬官兵,來頭說官家下了詔書,拜老爺為翰林學士!”
章直,蔡確,許將聞言又驚又喜。
章直喜道:“我早說了,外面的人湖涂,但官家是圣君,他對叔叔的功勞是一清二楚的!”
許將笑道:“用四入頭換,這買賣合算!”
蔡確亦點了點頭,倒是黃履露出不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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