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道:“前代之主都是衰敗方生,人情急迫,故而解之不難,而本朝積弊已是百年,更之哪里有一朝一夕之功。如今當力行不改,只要徐徐為之,人情漸變矣。”
王安石道:“當今所患乃小人猶不肯洗心革面,若陛下能洞見一切,操利害而馭之,哪里小人敢為邪。只要朝廷之人不肯為邪,則風俗立變。”
官家心想,王安石求去,是否因韓絳之故?
“西北邊事?卿如何見?”
“陛下當初許韓絳舉一方之事屬之,以此運籌邊事無礙,以后皆可為之。至于橫山未下,乃是契丹陰出兵之故,非戰之罪,何況章越,王韶收蘭會二州之地數百里,此為意外之喜,此皆仰仗陛下廟劃得當。”
頓了頓王安石又言道:“臣以為陛下憂勤眾事,可謂至極,然而事兼以德,德兼以道,陛下要明道御眾,而不應該憂勞治事,若無道正之,雖憂勤然卻不能事事皆治也。”
“陛下與臣討論帝王之道,垂拱無為,觀眾臣之情偽……”
官家聽著王安石之言語,心底感慨。
他觀眾御下的眾大臣中或多或少都有權位之心,唯獨兩個例外,一個是王安石,另一個則是章……章直,當然司馬光也可以算一個,不過他卻與自己不是一條心。
他們這幾人是真正以治道為己任,一心一意為了國家社稷,而不是為了自己權位而謀劃。
官家與王安石相處越久,越是能夠明白這一點,這樣的臣子何其難得。自己能得之何其有幸。
似王安石與自己說這番話,全然是治國之道,換了第二個臣子是不會與自己講的。王安石如今是有求退之心,但他更希望作為皇帝的官家能代他行變法之事,自己便可以放手了。對于王安石來說,全無戀棧權位之心。
可是如今官家捫心自問,自己還是真離了王安石不行,至少身邊沒有一個臣子可以頂得上。
官家問道:“今日上殿三位臣子,卿觀之如何?當委以什么重任?”
王安石略想了想道:“章楶熟悉邊事,又系出望族,日后可以為一方帥臣,如今可使為漕司之事,日后經略陜西時會用得此人。”
官家聞言欣然,當堂將王安石所言錄下。
王安石道:“至于蔡確精明干練,雖當初仕官有些小瑕,但不妨礙大用,可命他開封府管勾公事,以雜事斷其才能,若有功再提為御史。”
官家贊道:“朕也看這蔡確甚是聰明,能體會朕意。”
王安石道:“至于章直忠義正直,此番若無他,慶州必釀巨變。此人品行可稱棟梁之才,但處事太直。陛下可以將他放在身邊,用之地方反容易折損。”
官家道:“朕讓他為其叔當年所任,舉為崇政殿說書,正好令郎同官,此豈不是美事?”
王安石的兒子王雱如今正好任崇政殿說書。
王安石道:“陛下若有意提舉他,不如改為同知禮院。”
官家是一心想給章直升官,但卻給王安石所阻不由腹誹,是否當年人家沒當成伱家女婿,故而擋著人家。或者純粹是與章越有過節?
官家故意道:“是了,這三人可與章越關系非淺,你看他如何?”
王安石則道:“章越是陛下心腹,臣不敢論之。”
官家聽王安石這話好像說了,又好像沒說。
官家最后道了句:“可惜呂惠卿明年十月方能回京。”
從崇政殿退下后,章直,蔡確三人許久沒逛汴京都是興致很高,相約去樊樓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