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吏部文章兩百年,歐陽修初有將王安石比作韓愈之意,意思他能繼承韓愈的道統。
不過后來歐陽修改口了,說了這韓吏部不是韓愈,而是另一個吏部尚書謝朓。
當時王安石與歐陽修因用薛向之事意見相左,至二人鬧翻。
歐陽修收回了對王安石的評價,但如今將這本昌黎先生集贈給了自己,而非他當初寄予厚望的王安石。
當章越拜領后,歐陽修對自己道:“你我或許再無相見之日,便以此書贈之留念。老夫不知何時一紙罷出京師,到時候你也不必專程趕來送我,以免老夫當場十分尷尬!”
聽了歐陽修這么說,章越又是好笑又是難過。
不過一年后,歐陽修雖遭罵名,但在參政的任上還是干得好好,韓琦本欲推舉他為樞密使,不過歐陽修也知自己名聲不好,于是就謝絕了。
章越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沒料到自己復官第一日,就要當場送別了歐陽修。
章越道:“伯父,此事仔細想想也知道,這等家事最是私密,而一介御史又是從何處聽聞?伯父以疏自辯,稱是從何人處聽聞,我想此話將不攻自破。”
聽了章越建議,歐陽修略有所思道:“然也,還是你見事明白,老夫方寸大亂,竟一時失察,慚愧,慚愧。”
章越向歐陽修道:“蔣之奇此人是伯父一手薦拔,若無人在背后挑撥,必不敢為此事,這背后到底是何人所為?”
歐陽修看了章越一眼道:“王陶為御史中丞不過數日,殿中侍御史蔣之奇即上疏老夫。御史臺故事三院御史言事,必先白御史中丞或雜端,此法以后雖廢,但我不信蔣之奇上奏,王陶事先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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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陶為權御史中丞當日,官家手書‘咸有一德’四字給王陶,然后與他道,朕與卿一心,不可轉也。王陶對要明賞罰,斥佞人。”
章越聽了暗暗心驚,蔣之奇彈劾歐陽修多半是王陶授意,而王陶此舉肯定是經過官家默許……
官家更進一步的意思,不是對付歐陽修,而是他背后的韓琦。
也就是說,無論歐陽修如何辯解都是無用。
因為是皇帝要你走人!
歐陽修看著天章閣與章越道:“你今日成為官家侍從,第一件事便是切記不要為我說話,官家要貶斥我歐陽修,又同時進用了你,即意味著他并非全然信任王陶。”
章越退后一步道:“小侄記住了。”
歐陽修露出釋然之意,對章越言道:“去吧,去吧!”
章越向歐陽修點了點頭,然后辭別。
章越走了數步,忍不住轉過身,但見歐陽修依舊目送著自己,見自己回頭笑了笑,用手揮了揮示意自己不必因他耽擱。
章越想起當初歐陽修告訴不許自己相送之言,或許今日就是最后一面了。想到自己上京之后,歐陽修相待自己之恩,章越此刻心底難過實在是難以復加。
章越奔至歐陽修面前,然后一拜。
歐陽修扶起章越,拉著他手言道:“不用擔心你我沒有相見的機會,潁州的西湖景致很好,以后你若暇不妨來一游,若到時你見一白發老翁,頭上簪滿時令之花,你且莫與旁人發笑,那便是老夫與人醉酒。”
“其實嘛,人生所有的別離,就如同大醉一場,度之你說不是嗎?”
章越點點頭,看向歐陽修。
我亦只如常日醉,莫教管弦作離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