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當時耶律乙辛已是病入膏肓,大宋并答允照顧其子孫家人并未交給遼國,但朝中不少大臣們仍認為此舉十分屈辱。
況且宋遼最終議和版本,還是歲幣一年五十萬如故,比蔡確答允了七十萬少了二十萬而已。
遼國‘大方’地退了一步,不再要求讓宋朝將靈州涼州還給黨項罷了。
國與國之間的實力對比就是這般,遼國依舊保持著面上的強勢,宋朝上下也不愿冒著全面與遼開戰的風險。
不過在與遼國媾和后,宋朝要求李秉常和阿里骨二人入京朝拜,但李秉常以身體不適的拒絕。
阿里骨沒有猶豫,立即動身抵達汴京。
章越與阿里骨可謂老相識了。
而今章越看著阿里骨赤裸上身背負荊條,蓬發垢面跪伏于地,身后兩名幼子身穿漢服被引入都堂,卻被堂吏驅趕出去,只許在階下等候。
這位昔日割據一方、覬覦涼州的梟雄,此刻正卑微地匍匐在地。
章越認識的阿里骨無論何時都充滿著狡黠彪悍,而今臉上卻透著惶恐與疲憊,章越知道此人心氣不在了,但也許是故意裝給自己看的,梟雄都是能屈能伸的,不過不像。。
而都堂上的幾位相公都沒拿正眼看著對方。
阿里骨以額觸階高聲請罪:“司空在上!罪人阿里骨畏威懷德!感念大宋天子圣恩不殺,罪人已將河西甘、肅、瓜三州之地盡數獻于天朝!”
“千余里疆土,不敢言寸功,唯求司空垂憐,賜沙州那片舊地容罪人茍活一世牧羊終老,罪人……罪人及后世子孫永感大宋再生之德!”
章越沒有言語。
這一番話是精心安排過的。
樞密使沈括聲音平緩地道:“阿里骨,爾今之勢,早已不復當日手握重兵、擁地千里。沙、伊二州。不過是朝廷天兵暫時未至的殘地罷了,本朝亦可隨時取之。汝以區區殘兵敗將,僅有兩州之地的空名,何德何能,還敢妄與天朝談什么‘條款’,說什么‘相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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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樞相!罪人不敢!不敢言籌碼!罪人……罪人愿舉家獻誠!犬子在此!”
“求司空恩典,允罪人之子入侍太子駕前!讓他們從小習我漢家圣賢之道,明《春秋》大義所貴‘華夷之辨’!只求他二人能明白,天朝教化才是光明正道!只求他父子永世銘記大宋恩典,效忠不渝!”
阿里骨說了一番話,他漢話已是很熟悉,畢竟當年曾質于宋朝。
幾位相公們看見阿里骨兒子一副青色襖子和方巾帽的漢家裝扮,不由覺得可笑。
孩童兩張小臉早已嚇得慘白,眼中噙著淚水。
沈括的目光從阿里骨臉上掠過,復又投向上首的章越。
章越徐徐道:“華衣易服不過一日之功,我敬你阿里骨是個梟雄?!?/p>
“當初孤身返回青唐,憑著本朝資助的一些微末錢糧和當年名號,打下五州之地。令黨項與本朝都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你的心思若真能靠這身皮囊、幾句《春秋》大義便能馴服?”
“你此舉與其說是投誠,倒不如說你為了保住最后一點地盤所做的豪賭罷了?!?/p>
阿里骨低著頭。
沈括笑道:“汴京的米不便宜,之前朝廷給你白養一大家子,如今又添兩口,可謂打得好算盤?!?/p>
眾相公們失笑,之前阿里骨妻妾子女都被扣押在汴京,對方照樣敢在黨項和大宋之間騎墻,如今再送兩個兒子入京,咱們還要給你多添兩雙筷子。
阿里骨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顫,他額頭滲出汗水道:“還請司空念在朝廷奪取涼靈之地,小人也出過力,還請開恩則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