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默默嘆了口氣,界身金銀交引鋪生意日進斗金,僅是看垛錢一項就要十幾萬貫錢財鋪墊。普通的商賈都是財不露白,就怕被朝廷拿來當肥羊宰了。
但敢擺在臺面上的,其身家背景可見一斑,這些人中最不濟的,也是女婿是進士,從榜下抓來后作了大官那等,難怪有這底氣。
就在此樓一街之隔的茶樓里。
章越正好整以暇地喝茶,今日是旬日,也就是每旬的最后一天,是官府與行商議論科配旬估的日子。
所謂科配就是官府向商賈攤派,說白了就是強買強賣。比如有些東西是官府所需便向行戶買來,行戶必須優先供給官府再賣給百姓,或者有些東西爛在倉庫里了,比如糧食茶等等,官府就強行向行戶售賣。
此中比較有名的就是唐朝宮市,讀了賣炭翁就知道了。
至于旬估,也稱為會估,這是從漢朝起就有的制度。
到了宋朝官府把行戶集中在一起,按商品上中下分作三等,每等制定一個價格,議定后上報官府。
此事由開封府司錄司負責。
如今司錄司的錄事參軍孫河便與章越一并坐在茶樓里,至于鹽鐵司與司錄司屬吏則與鹽商與交引商在面對面商談。
章越與孫河則不出面,坐在茶樓里喝茶等候消息。
這孫河辦事,章越有所耳聞,以往有一個米行的旬頭因交不出科配,曾被此人逼得上吊自殺。
孫河對章越言道:“京中行鹽泰半都是解鹽,鹽商們憑鈔取鹽,這鈔不降,這鹽價稍一降又會漲上去的,這本末的本可在學士你這啊。”
章越道:“我這卻是難辦,交引鋪那些商賈不是輕易能惹的。”
孫河露出深表同情地笑容,最后斂去道:“該狠還需狠,該殺還需殺!你說這些交引商人,通過賤買貴賣,壟斷交引之市,他們何嘗流過一點汗,又流過一滴血,每日所賺的錢財抵得你我為官一年的俸祿,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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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三司一位副使,因行商所供的皮靴出了差池,當街杖殺了二十個行人,這為官心腸太軟可不行,我若同情別人,他日又有誰來同情我,記住這句話,該辦就辦,該殺就殺,至少拿出個樣子來,否則你就要給那些交引商替罪了。”
這邊傳來商量的結果,鹽商說宮中科配的解鹽可以按照三十七文一斤供給,但是旬估則要一百二十文。
章越聽了敘述心道,科配按照解鹽未漲價時供給,宮里和官員們得了實惠,但最后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讓老百姓來買單。不久三司與交引鋪商量的結果也出來了,眾交引鋪的鹽商眾口一詞,只說不漲價。
這個結果顯然并不能讓章越與孫河滿意,二人都各自要向上面交差。
孫河冷笑道:“既是如此,就不可手下留情,這些鹽商行戶不殺幾個,不逼得幾個破家,他們便不知何謂朝廷的三尺之法。章學士我先告辭了。”
章越看對方背影,心知定是要有鹽商倒霉了。
章越與孫河告辭后,返回三司覆命。
他也在掂量是否采用手段,逼迫這些交引商人就范,但思來想去還沒到這一步。此事源頭還在陜西轉運司上。
之前自己與薛紹彭達成了協議,甚至陜西轉運使薛向也通過吳安詩向自己帶話,若自己的辦法在朝廷上通過,那么他陜西轉運使不是給自己五萬席,而是出十萬席鹽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