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湘王麾下與牛田生帶領的江魚派雖偶有摩擦,可在他看來,雙方不過是各為其主、立場不同罷了,真要說起來,他對牛田生本人倒也沒什么太深的芥蒂。
他心里清楚,正如馬小龍所說,牛田生在勢力壯大之后,并未像其他豪強或土匪那般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反倒始終在竭力維護自己地盤上百姓的安穩日子。
全縣境內,有不少百姓都受過牛田生的大恩;就連那些從其他地方逃難而來的難民,也大多承過他的一份情分。能有一方安穩立足之地,能得到些許庇護與接濟,對尋常百姓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不過比起牛田生,湘王心中反倒對另一人更為看重。他沉吟片刻,終究還是在馬小龍面前提了一句:“不知你們是否考慮過招攬朝廷里的能人異士?若是可行,我覺得你可以去見見一個叫寧無波的年輕人?!?/p>
說這話時,湘王眼中帶著幾分期許。
寧無波?
馬小龍眉峰微蹙,在記憶中稍一搜尋,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兒聽過。
他凝神細想片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對了!方才在路上攔住他們去路的那名朝廷小將,依稀記得報上的名號,正是寧無波!
這么一想,他倒來了幾分興致,那小將雖年輕,行事卻沉穩有度,方才一番交涉,言談間亦透著不俗的見識。
想到這里,馬小龍心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愈發強烈,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抬眼看向湘王,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與篤定,開口求證道:“不知您說的那位,可是一名年約二十上下,生得眉目俊朗,手中常握著一桿長槍的后生?”
湘王聽他這么一說,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挑了挑眉,帶著幾分好奇追問道:“沒錯,那人的確是用槍的好手,看你這意思,莫不是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馬小龍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臉上漾開一抹笑意,從容開口道:“不瞞湘王,方才在來的路上,恰好撞見這位小將正與江魚派的人對峙,雖只是匆匆打了個照面,卻也留下了些印象。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有何過人能耐,竟能得湘王您單獨提及,實在讓人好奇?!?/p>
湘王先是輕輕吁了口氣,那聲嘆息里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惋惜,他緩緩開口,聲音中也染上了些許悵然:“說起這寧無波,他的父親原是我妻兄麾下的副手,當年也算得力之人。只是十多年前,一場意外,不慎被卷入了李善長一案,最終落得個身亡的結局,實在令人唏噓。”
“而這寧無波,打小就透著股與常人不同的靈氣。五歲那年沒了父親,全靠母親一手拉扯大,日子過得不算寬裕,可他卻從未懈怠。十來歲的年紀,便已能文能武,算起學問來,如今更是稱得上文富五車?!?/p>
說到這里,湘王微微頓了頓,語氣里的惋惜更重了些:“若不是受他父親那樁案子的牽連,無法參與科考,憑他的才學,此刻想必早已在仕途上有所建樹了。更難得的是,他在武學上的天賦也極高,如今不過二十出頭,便已躋身一流高手之列?!?/p>
“可嘆天公不作美,這般有能力的年輕人,卻因舊事所累,一直沒什么機會施展拳腳,空有一身本領卻難以嶄露頭角。直到這次江陵縣出了亂子,官府里實在沒什么可用之人,他這才總算有了一丁點能派上用場的機會啊。”
湘王訴說的當口,馬小龍的思緒也在飛速運轉。他暗自思忖,湘王口中的妻兄,想來便是那位靖海侯吳忠吧?
想當年靖海侯吳忠離世后,他生前積攢下的那些勢力,想必也難免會受到牽連,境遇定然不會太好。如此一來,湘王妃出面照拂一下這些被波及的人,倒也在情理之中,合情合理。
更何況,這寧無波確實是個有真本事的人,絕非浪得虛名之輩。既然他已有些成就,而湘王又特意提及,馬小龍心里也盤算著,不妨賣湘王這個面子,日后對寧無波多留意幾分便是。
馬小龍對著湘王鄭重地拱了拱手,神色懇切地問道:“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人品上沒什么大問題,我們東夏國沒道理不接納。只是方才與那小將接觸的時間雖短,我卻瞧著他的脾性,恐怕未必愿意隨我們離去,甚至……甚至有可能會以死明志啊?!?/p>
馬小龍心里再清楚不過,雖說只與寧無波匆匆交談了幾句,但他閱人無數,早已將對方的性子摸透了幾分。這寧無波一看便是那種性子極為耿直的人,犟起來的時候,怕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若是他心里認定了朱棣是亂臣賊子,那任誰來勸說都無濟于事,只會一條道走到黑,絕不會有半分動搖。
湘王抬手按了按眉心,眉宇間滿是愁緒:“正是,我最憂心的便是這個。不知您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設法將他強行送去美洲?”
要知道,此前寧無波一直在襄王府里幫襯著辦事,湘王看在眼里,也真心想為這年輕人尋條好出路。他心里跟明鏡似的,一旦朱棣大軍南下,以寧無波那執拗的性子,必然會選擇死戰到底,到時候除了落得個殞命的下場,再無其他可能。所以他才急著在朱棣大軍抵達之前,想辦法把寧無波送離這片是非之地,也好保他一條性命。
“這樣吧?!瘪R小龍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輕叩著桌面,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對著身旁的人提出一個聽起來頗為合理的建議:“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短時間內我們肯定是不打算回東夏國的。既然如此,要不干脆就強行帶著寧無波,讓他跟我們一起走算了?!?/p>
其實在提出這個建議之前,馬小龍心里已經盤算了許久。他回想起先前湘王朱伯那番語重心長的話,字里行間透露出的擔憂與期盼,讓他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真實用意——朱伯并非有什么額外的圖謀,只是單純地想讓寧無波能有條活路而已。畢竟寧無波的戰力實在太過高強,身手卓絕,尋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就連襄王那邊,也因為難以將他徹底控制住,又擔心放任下去會出什么變數,這才不得不輾轉來向他們求助,希望能借他們之手,為寧無波尋一個相對安全的去處。
“等我們把這邊的事情料理妥當,返回東夏國之后,還有另一個打算。”馬小龍語氣誠懇,眼神中帶著幾分審慎,繼續說道,“到那時,如果寧無波自己愿意,我們就安排船只送他去美洲,讓他在那邊憑著自己的本事開辟一片天地,自力更生;要是他不愿意去美洲,也無妨,那會兒大明的戰事想來也該結束了,天下趨于安定,我們就請他回來,在大明境內隨便選個地方定居,安安穩穩地度過往后的日子。您覺得這個安排怎么樣?”
這番話絕非馬小龍隨口一說,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畢竟湘王之前答應了他們提出的條件,于情于理,他們也該給足湘王這份面子。對方堂堂一個王爺,能放下身段來求他們辦這件事,已是難得,他們自然不會敷衍對待,總得拿出些誠意來,把事情妥善處理好才行。
“如此也好?!毕嫱鯚o奈地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