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將往日的朝堂改成了大會堂模樣,格局與舊日截然不同。
從大門步入,正對面便是一處不高的臺階,臺階之上擺放著一張足有一人長的寬大案桌,案后是一把樣式簡潔卻透著舒適的座椅,這便是朱高煦平日議事時的坐處,雖無傳統龍椅那般繁復的龍紋雕飾,卻自有一種沉穩氣象。
而在這“龍椅”正對面,十多排桌椅整齊排列,每行桌子之間留出三條寬敞的過道,方便眾人走動;靠近兩側窗戶的地方,也各有一條過道,禁衛軍士兵便身姿挺拔地站立在那里,神情肅穆,目光銳利,既守護著殿內秩序,也透著一股無聲的威嚴。
這般布置少了幾分舊日朝堂的森嚴壓抑,多了幾分規整利落,讓初次踏入的官員們更覺新奇,目光在殿內來回掃視。
李國川好歹也算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所以自然也有機會參與這朝會。當他邁步走進朝堂之后,目光掃視一圈,突然被眼前的一幕給吸引住了——只見在這寬闊的大殿中央,竟然擺放著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奇怪設施!
這些設施造型奇特,材質也頗為考究,看上去似乎是某種特殊的用途。李國川不禁心中犯起了嘀咕,這到底是些什么東西呢?他一邊暗自思忖著,一邊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那些設施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突然被龍椅旁邊的兩個小宮女吸引住了。這兩個小宮女身姿婀娜,面容姣好,此刻正安靜地站立在龍椅兩側,宛如兩朵盛開的鮮花一般。她們的存在,使得原本莊嚴肅穆的朝堂多了一絲別樣的溫馨與柔和。
李國川的腳剛越過殿門的門檻,守在門邊的小宮女便立刻微微躬身,聲音溫婉又帶著幾分恭敬:“各位大人,今日的位次上都寫著各位的名字,還請按名字到對應的位置上坐下。”
“上朝竟有坐的地方?”這想法在李國川腦中一閃,讓他不由得愣了愣。他在朝為官這些年,朝會時眾臣皆是肅立聽政,遇上議事冗長的時候,雙腿酸麻是常有的事,此刻聽聞能坐下,心中竟生出幾分真切的欣喜——這可真是太體恤人了。
壓下心頭的訝然,李國川對著小宮女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抬步往里走。他眼角的余光瞥見身后已有其他官員陸續進來,知道自己堵在門口會礙著別人,還是先尋到自己的位置才是正理,也正好瞧瞧這新安排的座位究竟是何模樣。
李國川沿著過道緩步前行,目光順勢向下,在兩側的座位上掃過,搜尋著自己的名字。他心里自有數,以自己如今的官階,斷然不會被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故而也就沒往第一排的方向多做留意,只在中間區域慢慢查看。
正看著,他忽然心中一動,腳步微頓。轉念一想,倒覺得這按名就座的法子實在妥帖——還好每個座位都清清楚楚標注了名字。若是讓他們這些大臣自行找位置坐下,單是這座位的前后遠近,就足夠讓人犯難了。朝堂之上,官員們向來默認身份越高、資歷越厚者,位置便越靠前,這幾乎是不成文的規矩。可這次牽涉八個城池的官員,人數眾多,彼此間的官階、資歷錯綜復雜,誰也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的官位就一定壓過旁人一頭。真要讓大家自己選,坐得太靠前,怕惹來“逾矩”的非議;坐得太靠后,又難免顯得“自輕”,稍不留意便可能得罪人,徒生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這般想來,這標好名字的安排,倒是省了不少心思。
李國川在過道間來回掃視了片刻,終于在第四排靠里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字體工整清晰,一眼便能辨認。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座位上的墊子,觸感松軟厚實,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彈性。
沒有絲毫猶豫,李國川順勢坐下,只覺得臀部落下時穩穩當當,那墊子將身體微微托起,恰好緩解了久坐的壓力,比想象中要舒服不少,連帶著連日來處理公務的疲憊都似乎減輕了幾分。
坐定之后,李國川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目光平視前方,竟生出幾分像學堂里的學童般的拘謹來。他屏氣凝神,靜靜等待著朝會的正式開始,殿內漸漸坐滿了人,卻始終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安靜,只偶爾有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
身后,其余官員正三三兩兩地低聲交流著,一邊互相點頭示意,一邊循著自己的位次慢慢歸位,整個大殿里一時間彌漫著幾分有條不紊的忙碌氣息。李國川暫時無事,便索性將目光投向了這莊嚴又熱鬧的朝堂之上,細細打量起來。
坐在最前排的那撥官員,身份一目了然——無疑是天城中央機構的核心成員。他們的人數不算多,大略數過去也就二十位上下。此刻,這些人大多閑適地斜倚在鋪著軟墊的靠背椅上,有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有的則側頭與身旁同僚低聲說著什么,眉宇間帶著幾分熟稔與從容。那副松弛自在的姿態,一看便知絕非初次參與這樣的朝會,顯然是對這里的規矩、流程早已爛熟于心,一舉一動都透著久居上位的篤定與淡然。
再往后排,便是來自八個城池的其他官員。他們一行行按序找到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后,目光忍不住四處打量——有的偷偷瞟著大殿頂端懸掛的鎏金匾額,有的好奇地觀察著前排中央官員的神態,還有的則悄悄打量著身旁其他城池的同僚,眼神里滿是新鮮與探究。顯然,這樣規格的朝會、這般莊重又帶著幾分程式化的場面,對他們而言頗為新奇,舉手投足間還帶著些許初來乍到的拘謹,與前排官員的從容淡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哈哈,老李,咱們倆倒是有緣哈,竟然坐在前后桌!”
李國川正低頭整理著桌上的書本,耳邊突然炸開這聲熟悉的笑罵,帶著點咋咋呼呼的熱乎勁兒。他愣了一下,手里的動作頓住,抬眼就撞進一雙彎成月牙兒的笑眼里——林君正半彎著腰,一只手撐在他前排的椅背上,另一只手還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臉上的褶子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巧遇堆得滿滿當當,眼里閃著毫不掩飾的驚喜。
“是你啊,老林!”李國川也跟著笑起來,被林君這聲提醒,他才后知后覺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掃過前排課桌右上角貼著的姓名貼。米白色的紙片上,“林君”兩個字用黑色水筆寫得龍飛鳳舞。
“還真是你,”李國川直起身,指尖在自己桌上輕輕敲了敲,眼里的笑意更濃了,“這可真是巧了,咱倆這緣分,說啥也得再續續。等會兒散了場,可得好好喝兩杯!”
林君直起腰,把帆布包往桌洞里一塞,轉過身沖他擠了擠眼:“那必須的!!”
眼看朝會的時辰將近,殿內的氣氛漸漸肅穆起來,那兩人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湊近了些,用幾乎要被周遭寂靜吞沒的聲音低聲交換了一句簡短的話語,隨后便各自歸位,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屏聲靜氣地等候著。
沒過片刻,李國川身旁的位置便有了動靜——他那位“同桌”到了。說起來,這“同桌”的說法倒也貼切,殿內的座位排布得十分規整,每一排整齊地擺放著八張座椅,這些座椅兩兩相連,共用一張寬大的案幾,算下來一排正好是四張桌子,如此一來,相鄰而坐的兩人,可不就像后世學堂里的同桌一般?只不過在這大明的朝堂之上,還從未有過“同桌”這樣的稱呼。
李國川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身旁剛坐下的人,只見對方身著規制整齊的官服,面容陌生,顯然是素未謀面。而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隨即都默契地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沒有開口搭話,只是各自收回目光,維持著殿內這份臨朝前夕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