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定奪,不知是否允準(zhǔn)我等南下,去招安古隆等人?”
落座之后,馬小龍定了定神,率先開口問道,聲音沉穩(wěn)有力,不帶半分怯懦。
雖說朱棣身為大明君王,姚廣孝亦是輔佐帝王的肱骨之臣,在馬小龍等人眼中皆是久負盛名的大人物,但此刻他身負東夏國的使命,代表的是一方邦國的立場。既為使臣,言談舉止間便不能失了氣度,縱面對威嚴,那份屬于邦國的體面與氣勢,也需穩(wěn)穩(wěn)撐住,不能有絲毫退縮。
“招安?好一個招安!”朱棣猛地一拍案幾,案上的茶盞都被震得叮當(dāng)作響,他眼神銳利如鷹,直刺向階下的馬小龍,“你不過是那東夏國派來的使臣,區(qū)區(qū)一個偏安海外的勢力,也敢在朕面前提‘招安’二字?古隆等人是我大明在冊的賊寇,縱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是犯了我大明律法的逆徒,輪得到你們東夏國來指手畫腳?”
朱棣說著,嘴角卻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那笑意里帶著幾分審視,幾分玩味,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馬小龍,想看這個年輕人如何接話。
面對朱棣這帶著威壓的質(zhì)問,馬小龍卻顯得異常平靜。他先是微微躬身,姿態(tài)不卑不亢,等朱棣的話音落下,才緩緩抬起頭,朗聲道:“陛下息怒,臣以為陛下此言略有偏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中眾人,繼續(xù)說道:“誠然,我家二公子在海外建立了東夏國,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您有所不知,二公子自始至終都以大明子民自居,東夏國雖立,卻從未有過半點與大明分庭抗禮的心思。此次招攬古隆等人,實則是看中他們熟悉海路、擅長舟楫的本事,打算讓他們率領(lǐng)船隊遠涉重洋,將我大明的絲綢、瓷器、茶葉帶往異域他鄉(xiāng),讓那些蠻夷之國也見識我大明的物產(chǎn)豐饒與文化昌盛——他們出海時,船頭插的是大明的龍旗,船身漆的是大明的國號,每到一處,都會言明自己是大明的使者。”
馬小龍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如此說來,古隆等人雖曾為賊寇,但經(jīng)此一變,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揚我大明國威,名義上、實際上都是在為大明效力。既然如此,臣說一句‘招安’,似乎也并無不妥之處吧?”
面對馬小龍淡然的神色,朱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他緩緩起身,踱步到馬小龍面前,上下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語氣中帶著幾分真切的贊許:“若朕沒記錯,你該是馬三的兒子吧?當(dāng)年馬三也是條漢子,沒想到他竟養(yǎng)出了你這么個有膽識的好兒子。”
聽到“馬三”二字,馬小龍臉上的平靜瞬間被打破,面色猛地一沉,放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父親馬三當(dāng)年正是在北平路上被燕軍弄死的,雖說他心里清楚,朱棣此刻提及父親,或許只是隨口一提,并無刻意嘲諷之意,但這話聽在他耳中,卻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心底最隱秘的傷痛,隱隱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諷刺,讓他胸口一陣發(fā)悶。
朱棣本是想借著馬三的名頭夸夸眼前這年輕人,可瞥見馬小龍驟然沉下去的臉色,以及那瞬間繃緊的肩背,他心中猛地咯噔一下,立時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在這當(dāng)口提了他的父親,實在是不妥。
他略感不自在地干咳了兩聲,抬手捋了捋袖口,干脆利落地跳過這個岔子,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直切正題:“你們想讓燕軍允準(zhǔn)南下,這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他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幾分務(wù)實的考量,“只是,燕軍若是應(yīng)了你們,于我軍而言,又能得到些什么實在的好處?”
殿內(nèi)的氣氛因這話題的轉(zhuǎn)換,重新染上了幾分談判的張力,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尷尬,仿佛被這問句輕輕拂去,只剩下雙方立場的交鋒。
“陛下,我們只是想借個路罷了。”馬小龍微微垂眸,語氣依舊平穩(wěn),可那話語里的意味卻再明顯不過——不過是借道通行,談何好處?分明是陛下您還未付出,便先想著索取了。
朱棣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龍袍一甩,聲音陡然拔高:“混賬!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他往前踏了半步,周身的威嚴如潮水般涌來,“古隆等人雖是叛賊,身上流的卻是我大明的血,是我大明的子民!朕若想招安,自有法子讓他們歸順,為我燕軍效力,鎮(zhèn)守一方!憑什么要讓你們插手,將他們從我大明的土地上帶走?你倒說說,這怎么就和朕沒關(guān)系了?”
話雖如此,但究竟要如何抉擇,最終的決定權(quán)終究還是握在古隆他們自己手中。馬小龍心里清楚,自己所做的,不過是多為對方提供了一個可參考的選項罷了。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其實在來之前,朱高煦就已經(jīng)特意跟古隆他們叮囑過,朱棣這個人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精明得很,即便是尋常人從他跟前走過,他都恨不得能從中扒下一層好處來。對于這一點,他們心里早有準(zhǔn)備,也已經(jīng)商量著要給朱棣一些好處,以此來促成事情的順利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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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朱棣這次究竟盯上了什么,想要的好處具體是什么,馬小龍的心里卻是一點底都沒有。他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上前一步,恭敬地開口問道:“陛下,不知您此次想要的好處是……”
“朱高煦再怎么說也是我的親兒子,骨肉親情擺在那兒,我自然不會全然不顧情面。”朱棣緩緩開口,語氣聽似帶著幾分緩和,眼神卻依舊銳利,“但話說回來,倘若古隆他們真的應(yīng)下了你們的要求,我大明平白損失那么多人口,這其中的虧空與損耗,總不能就這么算了,你們總得拿出些誠意來補償吧?”
說罷,朱棣微微側(cè)過頭,與身旁的姚廣孝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似有默契流轉(zhuǎn)。隨即,二人一同將目光投向馬小龍,姿態(tài)從容不迫,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斜斜地望著他,仿佛篤定了他此刻定會陷入思量,等著看他如何回應(yīng)這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
馬小龍只覺得心頭猛地一沉。他暗自咂摸朱棣這話里的意味,那語氣里的篤定與不容置喙,分明透著一股“所求定然不少”的架勢,這讓他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
定了定神,馬小龍強壓下心底的忐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陛下有何需求,盡管開口便是。只要是在我職權(quán)所能應(yīng)允的合理范圍之內(nèi),我自當(dāng)為陛下辦妥;可若是要求實在過了界,那我便只能先記下,回去如實稟報給二公子,請他定奪了。”
說這話時,馬小龍的目光不自覺地瞟向朱棣的神色,心里頭一個勁兒地打鼓。他當(dāng)然是打心眼兒里希望朱棣別提出什么太過離譜的要求——先不說這要求最后能不能被應(yīng)允,單是來回奔波匯報的路程,就足夠耗費不少時日,其間耽誤的功夫、牽扯的精力,想想都讓他覺得頭大。畢竟眼下這局面,時間可不等人啊。
馬小龍心里正七上八下地盤算著朱棣可能提出的條件,那邊朱棣已不動聲色地用眼神與姚廣孝快速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目光交匯不過一瞬,卻似有千言萬語流淌其間,彼此心中已然明了對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