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東夏國敞開了大門,這等好機會哪能錯過?”他話鋒一轉,語氣里滿是篤定,可隨即又略帶些惋惜地補充道,“只是這次我剛從廣州那邊折返,船上的貨早就卸空了,手頭實在沒什么新鮮物件。眼下只能先回趟家,清點清點家底,再備些合時宜的貨物,到時候才能風風光光地去新城好好看看啊。”
“豁,老弟你還在北平混過啊?”喬石微微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驚訝之色,語氣里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詫異與好奇。
他微微歪著頭,上下打量了馬小龍一番,心中暗自思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有著不簡單的過往。要知道,北平可不是個尋常地方,那可是有著諸多機遇與挑戰的繁華之地。
喬石的年紀確實要比馬小龍大上不少,額頭上那幾道深深的皺紋,就像歲月犁過的溝壑,記錄著他歷經的風雨滄桑,論年齡幾乎都可以當馬小龍的老爹了。不過,既然馬小龍主動喊他老哥,為了顯示彼此間的親熱,他也就順著對方的稱呼,喊起了老弟。
像喬石這種常年走南闖北的車夫,那可是練就了一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在他眼中,馬小龍從言行到舉止,都透著一股溫和與謙遜,一看就是那種脾氣不錯、好打交道的人。也正是因為這份判斷,他才敢稍稍托大一下,以一種略帶調侃的口吻與馬小龍交流。
畢竟,在他拉車的生涯中,什么樣的人都見過。有的人表面上跟你有說有笑,可那眼神中卻像藏著冰刀,隱隱透出另一層讓人不寒而栗的寒意,碰到那樣的人,喬石和他的伙伴們可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說一句廢話,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對方,給自己招來麻煩。而馬小龍顯然不屬于那類人,所以喬石此刻才會這般輕松地與他交談,想要從他口中多了解一些關于北平的事情。
“嗯,后來二殿下的船隊離開新城之后,正好趕上我家族打算開拓南方的市場,這幾年便一直扎在廣州那邊忙生意,今日才算真正踏上歸途。”馬小龍輕輕頷首,語氣里帶著幾分奔波后的淡然,隨即話鋒一轉,眼中掠過一絲真切的好奇,“說起來,我這一去數年,對新城碼頭那邊的情況,確實有些生疏了。老哥常年在這一帶打轉,想必是清楚的,不知現在新城碼頭那邊,光景如何了?”
既然話已說到新城,他便順勢問了出來,語氣自然得像是在打聽老友近況。
畢竟,那片碼頭所在的土地,是他從小奔跑嬉戲的地方。青石板路上的凹痕里,藏著他孩童時追逐打鬧的笑聲;碼頭上翻飛的船帆,曾是他日日抬頭仰望的風景。雖說后來是心甘情愿跟著朱高煦遠走,見過了更廣闊的天地,但心底對新城這個“老家”的掛念,從未淡去過。此刻提起,那些關于街巷、關于海風、關于鄰里的細碎記憶,便像潮水般悄悄漫上心頭,讓他忍不住想多知道些近況。
他心里清楚,母親這些年也一直念叨著要回新城看看。那片土地上有她和父親相濡以沫的歲月,有太多無法割舍的回憶。只是前些年東夏國對外封閉,路途阻隔,歸鄉的念頭只能深埋心底,成了母子倆默契不提卻又時時牽掛的事。
馬小龍暗暗攥緊了拳頭,一個念頭在心底愈發清晰——等這次手頭的事情穩妥了結,無論如何都要陪母親回去一趟。不光是看看熟悉的街巷、熱鬧的碼頭,更要去父親的墳前站一站,拂去墓碑上的塵土,陪老人家說說話,告訴他這些年家里一切都好,也讓他看看,如今的新城是不是又添了新的模樣。
嘖嘖嘖,喬石咂了咂嘴,心里頭暗自嘀咕起來。如今這局勢可不一般,朱棣和朱允炆兩方爭斗得正酣,鬧得是沸沸揚揚,南邊好些碼頭早就關了與北方通商的口子,往來的商隊都得繞著走,稍不留意就可能惹上麻煩。
可眼前這位馬老弟,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從南邊安然回來,還帶著這么些人,這背后的門道定然不簡單,背景是真夠硬氣的。
他眼神不經意間掃過馬小龍身后那二三十個護衛,個個站姿筆挺,眼神銳利,一看就是受過嚴苛訓練的好手,腰間鼓鼓囊囊的,想來是帶著家伙什的。就這陣仗,尋常商人哪能置辦得起?喬石心里越發肯定,這位“老弟”絕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不過這位馬老弟雖說看著是大家族里出來的公子哥,身上卻半分驕矜之氣都沒有,說話隨和,待人也熱絡。喬石跑了大半輩子車,見多了那些眼高于頂的富家少爺,像這樣能坐下來跟他這粗人聊到一塊兒的,實在是少見。他心里不敢有半分怠慢,忙不迭地往前湊了湊,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道來:
“要說新城碼頭的事兒,我倒是從幾個常跑那邊的同行嘴里聽過不少。其實當初二殿下的船隊剛離開那會兒,燕王很快就調了新的船隊補上去,所以碼頭那邊一開始并沒受啥影響,南來北往的商人照樣多,船進船出的,熱鬧得很。”
他頓了頓,眉頭微微蹙起,語氣里添了幾分惋惜:“可后來就不一樣了。那邊的各項收費漲了又漲,更叫人頭疼的是,碼頭的那些管事和船工,對過往的商人是變著法子地吃拿卡要,輕則索要些好處費,重則直接克扣貨物,誰要是不給,這船就別想順順當當開。一來二去的,愿意去那兒乘船的商人就越來越少了。”
說到這兒,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免得馬小龍太過失望:“不過話說回來,也只是跟當初二殿下在時比著冷清了不少,真要論起來,跟周邊別的碼頭比,新城碼頭依舊算是繁華的,畢竟底子擺在那兒,地理位置又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嘛。”
馬小龍聽著喬石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心里清楚,新城碼頭畢竟是由官方船隊在主持運營,規矩再怎么松懈,總還有個章法在。比起那些散落各地、時常被匪患或地方勢力盤剝的私商碼頭,這里的安全總歸是更有保障的——至少不用擔心貨物在半途被不明勢力劫掠,也不必為了打通層層關節而耗費過多心力。
對于那些家底厚實、更看重生意穩妥的商人來說,哪怕多花些費用,能換來一趟順順當當、平安無虞的航程,終究是值得的。所以即便如今不如往昔繁盛,愿意為這份安穩選擇新城碼頭的,想必仍不在少數。
喬石性子本就爽朗健談,一路上幾乎沒怎么歇著,從沿途的風土人情聊到眼下的時局變幻,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馬小龍倒也不覺得煩,反而聽得十分專注,時不時還會順著話頭問上一兩句——畢竟喬石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從他口中總能扒拉出不少平日里難能聽到的消息,這些瑣碎卻鮮活的信息,往往藏著不一般的價值。
就像喬石剛才提到的南邊局勢,他掰著手指頭數起那些成氣候的叛匪首領,語氣里帶著幾分說書人的繪聲繪色:“要說南邊眼下勢力最扎眼的,那得數好幾個頭目,不過論名頭最響、叫得最廣的,還得是古渠帥古隆。”
他頓了頓,壓低了些聲音,像是在說什么了不得的秘聞:“別的勢力啊,大多是打一槍換個地方,被朱允炆的官軍追著清剿時,多半是躲著走,能避就避。可唯獨古隆的那支狼軍,是真敢跟官軍硬碰硬的!好幾次官軍大張旗鼓地圍剿,人家不僅沒跑,反而正面接了招,最后還真就把官軍給打退了。就這股子狠勁,南邊地界上,沒幾個敢比的。”
當喬石說到古渠帥時,馬小龍頓時來了精神,不由自主地多問了幾句。畢竟此次南下,古隆可是他最大的目標,關乎著任務的成敗,多了解一分,往后開展工作就多一分把握。
喬石見馬小龍對古隆如此關注,更是來了興致,把自己知道的關于古隆的事情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從他的起家經歷到幾次與官軍的交鋒,講得繪聲繪色。馬小龍聽得十分認真,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時不時還會追問一些關鍵問題,力求將古隆的情況摸得更透。
而除了古隆之外,喬石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又接著介紹起了過江龍楊廣生、天毒手毛之春等其他知名的反賊頭領。他說起楊廣生時,形容其為人狠辣,在長江一帶靠劫掠商船起家,勢力逐漸壯大,手下聚集了一幫亡命之徒,經常在江面上興風作浪,讓過往商客聞風喪膽。說到毛之春,喬石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忌憚,稱他擅長用毒,手段陰狠,其幫派在嶺南地區橫行霸道,與當地官府也有過多次沖突,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馬小龍一邊聽著,一邊示意副手將這些信息全部記錄下來。他心里清楚,這些人在南方地區都有著不小的勢力和影響力,回去之后得好好分析一下,根據他們的實力、行事風格以及與各方的關系等因素,來判斷哪些人有值得談判合作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