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燭火跳了幾跳,最后化作一縷青煙熄滅了,屋內頓時被更深的靜謐籠罩。黑暗中,只聽得傅雨蘭的聲音低了幾分,帶著一絲白日里難得的松弛,像是卸下了幾分防備,那若有若無的語調里,藏著些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溫和,在寂靜的夜里輕輕漾開。
幾日光陰流轉,一艘掛著帆的船只緩緩駛入視野,最終穩穩停靠在膠州碼頭的泊位上。這座碼頭坐落在山東膠澳之地,自古以來便是大明王朝與扶桑、高麗進行貿易往來和人員互通的重要樞紐,往來的商船、使節船只在此穿梭不息,見證著海上絲綢之路的繁忙與興盛。只是時移世易,如今的膠州碼頭已落入朱棣之手,成為其勢力范圍內一處關鍵的水上據點。
另一邊,燕軍南下的大軍由朱棣親自統領,此刻正駐扎在河南歸德府一帶。旌旗在營地中迎風飄揚,士兵們的操練聲、戰馬的嘶鳴聲不時傳來,整個軍營透著一股肅殺而又充滿力量的氣息。馬小龍此番前來,肩負著從朱棣那里爭取利益的重任,這等關乎雙方的大事,自然需要當面與朱棣說個清楚、道個明白。
而綜合考量下來,膠州碼頭正是距離朱棣當前所在的歸德府最近的一處碼頭,從這里出發前往歸德府,既能節省不少路途時間,也便于后續的行程安排,故而成為了馬小龍此行的重要落腳點。
此次馬小龍出行,身邊共跟著三十多號人。除他自己之外,其中十二位是手下得力的外交官,也就是專門負責交涉事宜的使臣,這些人精通言辭,熟悉各類禮儀與談判技巧,是馬小龍此行溝通的重要助力。剩下的二十人,則是肩負著護衛重任的東夏士兵,他們是保障眾人安全的堅實屏障。
別看這二十余名士兵人數不算多,但個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他們身上的裝備極為齊全,不僅配備了便于近戰與突發情況使用的手槍,還攜帶有威力不俗的手雷等裝備,足以應對各種突發的危險狀況。更重要的是,這些士兵的身手都在二流高手之上,動作迅捷,反應敏銳,格斗與應變能力遠超尋常兵卒。如此配置,只要不是遭遇千軍萬馬那般懸殊的兵力圍攻,馬小龍一行人的安全基本無需多慮。
船只穩穩靠岸,馬小龍帶著一行人踏上碼頭的青石板路。他先是吩咐幾名手下前去尋找合適的馬車,以便接下來的行程,自己則帶著幾分好奇,在附近的城鎮里隨意轉了轉。
馬小龍自小跟著父親在新城長大,生活的圈子并不算大。這些年里,除了去過扶桑,走得最遠的地方便是北平。對于這片山東膠澳附近的城鎮風貌、人情世故,他大多只是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略知一二,并無親身體會。此刻漫步在街巷間,看著兩旁古樸的店鋪、往來穿梭的行人,聽著耳邊陌生的鄉音與叫賣聲,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新鮮之感,也默默觀察著此地的民生百態。
先前總聽人說,越是往南走,地方便越是富足。可真等馬小龍在膠澳城中仔細觀察了一陣,心里卻難免生出幾分失望。這里雖說熱鬧是真熱鬧,街巷里人來人往,吆喝聲此起彼伏,透著一股煙火氣,但若是論起城中的建筑——大多是些略顯陳舊的磚瓦房屋,少了幾分規整與精致;再看往來商人的衣著,雖也算體面,卻難掩布料的粗糙,交談間也多是些尋常生意往來,少了幾分從容氣度;就連附近的衛生環境,也隨處可見散落的雜物,與他從小生活的新城相比,實在是相去甚遠。
馬小龍哪里知道,這其實是他見識尚淺的緣故。他沒去過北方其他更多的地方,自然無從比較。若是真到過那些地方便會明白,放眼整個北方,也就他熟悉的新城和北平,在規劃、建設與民生條件上能稱得上優越,其余的地方,說實話大多是百廢待興、略顯粗陋的模樣。這般看來,膠澳城能有眼下這番景象,已經算得上是北方地區里相當不錯的了。
膠澳城作為一個繁華的城市,人流量之大超乎想象。這也使得馬車生意異常火爆,供不應求。沒過多久,馬小龍的手下就成功地找到了六輛馬車,并將它們帶到了馬小龍面前。
然而,事情并沒有那么順利。據手下匯報,這些馬夫起初并不愿意前往河南。原因很簡單,如今朱棣正在那里,而且還有許多殘余的大明勢力。在這樣的局勢下,道路上可能會遇到各種情況,甚至有可能遭遇敗兵。面對如此復雜的局面,馬夫們認為自己遭遇危險的概率實在太大了。
不過,馬小龍這邊的三十個大漢卻給了車夫們一些信心。這些大漢身材魁梧、氣勢威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他們的存在讓車夫們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仿佛有了這些人的保護,一路上的風險都會降低不少。
當然,除了這三十個大漢的排面之外,更重要的是馬小龍他們給出的價格實在太誘人了。面對如此豐厚的報酬,車夫們最終還是心動了,答應了下來。
在膠澳城僅僅停留了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馬小龍一行人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座城市。當他們踏出城門時,發現那艘將他們運送到此地的船只竟然還靜靜地停靠在岸邊。
船只周圍,聚集著一群好奇的當地百姓,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時發出陣陣嘈雜的聲音。這些人似乎對這艘外來的船只充滿了好奇和疑惑,想要一探究竟。有些人指指點點,有些人則竊竊私語,場面顯得有些混亂。
“沒想到時隔五年時間,二殿下那邊又有動靜了。這都過去多久了,本以為他會一直沉寂下去呢,誰能想到又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拉著馬小龍的車夫名叫喬石,他一邊輕輕揮動著手中的馬鞭,驅趕著馬匹緩緩前行,一邊扭頭朝著馬車里的馬小龍說道,“聽說二殿下在扶桑那邊建立了一個東夏國,您說這事兒是不是挺稀奇的?現在東夏國對外開放商路了,到處邀請所有商人都可以前往東夏國交易。我看先生您也是出門做買賣的樣子,怎么著,不準備走一趟東夏國嗎?聽去過的人說,那邊可是老有錢了,商機多得很,隨便做點生意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就在剛剛,喬石正站在碼頭邊上,滿心期待地等待著生意的到來。他的目光隨意地掃過港口,突然,一艘與眾不同的船只映入了他的眼簾。起初,他并沒有太在意,畢竟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船只進出這個繁忙的碼頭。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感到十分詫異。他注意到周圍的人們似乎都被那艘船吸引住了,紛紛朝著那個方向擁擠過去。喬石心生好奇,便也跟著人群走了過去,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喬石向旁邊的人打聽了一下,這才得知原來那艘特別的船只竟然來自東夏國!對于東夏國,喬石并不是很了解,但當他聽到“二殿下朱高煦”這個名字時,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敬畏之情。
想當年,朱高煦在大明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啊!他不僅文武雙全,才華橫溢,而且富可敵國,可謂是風光無限。只可惜,后來他不知為何突然前往了扶桑,從此便銷聲匿跡,再無半點消息傳出。
而如今,這艘來自東夏國的船只突然現身于此,顯然是有著重要的目的。喬石繼續打聽,終于得知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這艘船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將東夏國準備打開商路的消息傳遞出去!
這個消息對于膠州碼頭的商人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誰不知道和朱高煦做生意能夠賺到大錢呢?一時間,整個碼頭都沸騰了起來,商人們興奮地議論著,紛紛摩拳擦掌,準備迎接這個難得的商機。
馬小龍唇邊漾開一抹溫和的笑意,眼角的細紋里都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從容。他低頭掃了眼自己身上料子考究的長衫,袖口處精致的暗紋在陽光下若隱隱現,腳下那雙云紋布鞋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這般裝扮,確實透著股久經商海的富態。
他剛從碼頭的喧囂里走出來,衣角似乎還沾著些海風的咸濕氣息,被眼前這位喚作喬石的漢子誤認成遠道而來的商人,實在再正常不過。于是他放緩了語調,帶著幾分熟稔的熱絡應和道:“老哥說的是,那自然是要去的。”
“不瞞老哥您說,早些年我確實在北平那邊討過生活,做的就是些販運的買賣。那會兒走的路子,一直是二殿下麾下商船的線,托殿下的福,倒也賺了些辛苦錢。”
“當年我可是親眼見過新城的繁華景象,那街道寬得能并排走八匹馬車,兩旁商鋪林立,吆喝聲能傳到街尾去。最叫人羨慕的是新城的老百姓,家家戶戶窗明幾凈,臉上都帶著踏實的笑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富足安穩,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頭敞亮。”
“如今東夏國敞開了大門,這等好機會哪能錯過?”他話鋒一轉,語氣里滿是篤定,可隨即又略帶些惋惜地補充道,“只是這次我剛從廣州那邊折返,船上的貨早就卸空了,手頭實在沒什么新鮮物件。眼下只能先回趟家,清點清點家底,再備些合時宜的貨物,到時候才能風風光光地去新城好好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