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朱高煦,正需集中精力穩固東夏國的根基,處理建國初期的種種要務,實在分身乏術去顧及東南亞那邊的事務。如此一來,將李裪及其勢力派往馬來群島,反倒成了一舉多得的安排——既借李裪的力量去那邊開拓,也能讓他牽制當地的局面,省去自己不少功夫。
“可我們終究是高麗人啊,黃大人!”金宗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與痛心,他往前傾了傾身子,目光緊緊鎖住對面的人,“難道你就不曾想過,讓故土擺脫如今的困頓,變得越來越好嗎?”
盡管心里早就對黃喜的態度有了七八分的預料,知道他大概率不會輕易動搖,但當這番話真真切切從對方口中說出來時,金宗瑞的眉頭還是忍不住蹙了起來,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不滿。他實在無法理解,同為高麗出身,怎么會有人對故國的興衰如此漠然。
“可拉倒吧你!”黃喜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一撇,語氣里滿是不屑與嘲諷,“老夫如今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走到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他頓了頓,刻意加重了語氣,“我現在可是地地道道的東夏人,在這兒吃得香、睡得穩,日子過得滋潤舒坦,憑什么要跟著你們回去,重新跳進那泥潭里活受罪?”
黃喜向來不在乎旁人對他的評價,是褒是貶,于他而言都如過眼云煙。年輕時的他,也曾懷揣著一腔熱血與抱負,渴望能為高麗施展自己的才能,做出一番業績。可當年李芳遠一聲令下,將他發配到苦寒的邊塞,那漫長的歲月里,他嘗盡了孤獨與苦楚,曾經的壯志豪情早已被消磨殆盡,那顆火熱的心也早就涼透了。
至于現在偶爾輔佐李裪,在他看來,不過是履行之前答應朱高煦的承諾,完成交托的任務罷了,與對李氏王朝的忠誠毫無關系。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心為國的黃喜了,如今的他,只想安穩地過好自己的日子。
朱高煦那邊可是明明白白答應過他的,只要他把差事辦得妥帖漂亮,往后少不了給他黃喜安排個小官做做,雖說官職未必多顯赫,卻也足夠讓他安安穩穩度過后半輩子,不用再為生計犯愁。
“你……”金宗瑞被黃喜這番話堵得胸口發悶,他惱怒地瞪著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只覺得對方心里半分愛國的念頭都沒有,實在枉為高麗人。他深吸一口氣,正想再駁斥幾句,把心中的憤懣好好說出來。
還沒等金宗瑞把話說出口,一旁的李裪輕輕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語氣平和地說道:“金先生,人各有志,強求不得,不必再為此爭執了。”
“這就對了嘛!”黃喜端起桌上的酒碗,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淌下幾滴也不在意,他抹了把嘴,臉上露出幾分愜意的向往,“等把你們這事辦妥,送你們離開之后,老夫啊,就琢磨著討個婆娘,生個兒子,往后就能踏踏實實在家抱孫子,頤養天年嘍!”
李裪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噙著一絲淺淡的笑意。他何嘗不羨慕黃喜這般無牽無掛、隨心所欲的瀟灑?可他終究不能像黃喜那樣。他是高麗李氏王朝的皇子,身上流淌著皇室的血脈,即便如今故國傾頹,早已不復往日模樣,甚至幾近滅亡,他肩上那份對子民的責任,也從未有過片刻的減輕。只要還有一個子民需要他,他便不能停下腳步,更不能只顧著自己的安逸。
時光荏苒,五年的光陰如同指間流沙,匆匆而過。
這五年里,東夏大地上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建設熱潮。在朱高煦的統籌規劃與萬千百姓的辛勤勞作下,八座規模宏大的城市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氣勢恢宏。每座城市周邊,星羅棋布地散落著一個個寧靜的小村莊,炊煙裊裊,雞犬相聞。村莊外圍,則是一望無際的肥沃耕地,田壟整齊,作物豐茂,處處透著生機勃勃的景象。整個東夏呈現出一派五谷豐登、百姓安居樂業的太平盛世之景,真正做到了國泰民安。
朱高煦靜坐在嶄新的城主府內,指尖輕輕拂過書頁,隨后將手中的書本緩緩合上。他望著窗外欣欣向榮的景象,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淺笑,輕聲說道:“總算完成了!”
五年的時光,說長,足以讓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長成蹣跚學步的孩童;說短,卻也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瞬。但就在這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歲月里,在所有百姓同心同德、夜以繼日的努力下,當初規劃的八座城市,不僅一一落成,其規模更是遠超他們離開時那座新城的模樣,格局更大,設施也更為完善,已然成為了東夏堅實的根基。
朱高煦在心中大致盤算了一番,如今東夏國的人口總數,約莫能有一百五十萬上下。這其中,從最初的新城遷徙而來的百姓,占了四十萬;另有十多萬,是當年從大明各地輾轉而來的俘虜與下人;剩下的大部分,則是來自扶桑的寡婦和孩童。
當年那些僥幸活下來的扶桑孩童,如今已漸漸長大成人。經過這五年系統而扎實的教育,他們早已打心底里將自己視作東夏人——學的是方方正正的漢字,讀的是抑揚頓挫的漢語,言談舉止間的風貌,與身邊的漢人站在一起,幾乎看不出任何差別。
這些年來,東夏國大力扶持輕工業發展,紡紗、織布、制陶等產業蒸蒸日上,女子也能走出家門,憑借自己的手藝和勞作獲得收入,養活自己。那些來自扶桑的女子,也借此機會找到了安身立命的依托,日子過得比以往安穩許多,生活質量更是有了顯著提升。曾經在扶桑的過往,那些苦澀與艱難,也在日復一日的新生活中,漸漸被淡忘了。
“那就好好休息休息。”
陸青葉輕步走到朱高煦身后,纖細的手指輕輕按在他的太陽穴上,力道適中地幫他按摩著,緩解連日來的疲憊。“我以前還真不知道,你竟有這般沉下心來認真做事的時候,這五年里竟然一步都沒往外跑過。”
說到這兒,陸青葉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輕笑出聲。以往的朱高煦,性子就像脫韁的野馬,最多在府里待上個十天半月,便按捺不住想往外闖的心思,哪能像如今這樣安安穩穩地守著東夏謀劃五年?這五年來他能如此沉得住氣,別說旁人,就連她們幾個姐妹私下里都覺得驚奇不已,時常念叨著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什么話,這叫什么話?”
朱高煦故意板起臉,裝出一副不滿的模樣,抬手在陸青葉的臀部輕輕拍了一下,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若不是你家相公當年四處奔波、費盡心力,哪能有如今這安穩舒坦的日子?”
陸青葉被他這一下鬧得臉頰微紅,眼里卻笑成了彎月,藏不住滿滿的歡喜與認同。這話倒確實不假,自己的夫君能力出眾,硬是在這片土地上闖出了這番天地。她心里清楚,若是留在大明,等朱瞻基長大掌權,以夫君這般強勢的性子,身為王爺的處境難免尷尬,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腳、顧慮重重。哪像現在這樣,在東夏這片地方,他們想做什么便能放手去做,全無掣肘,活得自在隨心。
“不管了,不管了。”朱高煦抬手摸了摸下巴,語氣里帶著幾分慵懶的愜意,“墨兒也長大了,如今東夏國方方面面都已步入正軌,接下來這些事,就讓他著手學著管理吧,我這年紀,也該松松勁兒了。”
如今的東夏國,早已不是初創時那般捉襟見肘,朝堂內外人才濟濟,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先前他還親自管著天成城的大小事務,其余七座城市的管理權早已放手交給了合適的人選。即便如此,每日里的繁雜事宜仍讓他覺得肩頭沉甸甸的。
朱高煦此刻心里頭,滿是撂挑子的念頭。他現在就盼著能卸下這副重擔,帶著妻兒們四處走走看看,每日里尋些樂子,好好享受享受安穩自在的日子,再不用為這些瑣事勞心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