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朱棣便已收到消息,稱新城那邊有大動作,所有駐扎的士兵都已開拔出城,動向不明。這消息讓他心頭一緊,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
到了今早,更確切的消息傳來——新城的士兵正朝著北平方向開來。消息一經傳入朝堂,立刻引起軒然大波,整個朝堂瞬間亂作一團。朱棣臨朝時,階下的官員們已是吵得不可開交,人人臉上都帶著焦灼與不安。
多數官員認定,這定是朱高煦因不滿被派往扶桑,心懷怨恨,索性撕破臉皮,要率兵強攻北平、硬搶皇位。他們紛紛上奏,懇請朱棣當機立斷,立刻調集周邊所有兵馬,布防迎戰(zhàn),全力抵抗朱高煦的進攻。
然而,朱棣只是漫不經心地聽了幾句,便抬手打斷了眾人的議論。他心中自有考量:朱高煦說對皇位毫無興趣,這話是真是假,他一時難以完全判定。但他內心深處有一個篤定的認知——只要自己還在世,朱高煦就絕不會做出起兵造反的事。即便他真有那份心思,也定會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才會有所行動。
既然一時想不透其中關竅,朱棣便索性不再糾結。他想,與其在這里胡亂猜測、自亂陣腳,不如直接問清楚朱高煦此番舉動的意圖,一切自然會有答案。
之后,朱棣便在城墻上靜靜等候著新城士兵的到來,目光始終鎖定著城外的方向。
當看到下方陣列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朱棣壓抑不住心中的火氣,朝著城下朗聲喝道:“朱高煦呢?這個逆子到底想干什么?讓他出來見我!”
石當正騎在摩托上,聞言仰頭,同樣高聲回應:“我家公子并未前來,今日之事由我負責處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燕王請放心,我等此番前來并無其他意圖,只是為了抓賊而已。”
畢竟是來辦正事,城上城下這么多人看著,石當也無意刻意讓朱棣難堪,語氣雖直接,卻也保持著應有的分寸。
朱棣眉頭猛地一蹙,濃眉如墨般擰成一團,眼神中閃過幾分不耐與審視,沉聲道:“抓什么賊?尋常抓賊,哪里用得著調動這么多兵馬?這陣仗,倒像是要動兵戈一般!”
城樓下的石當聞聲,緩緩站起身來。他身著利落的勁裝,身形挺拔如松,面對城墻上那位九五之尊,既無諂媚之態(tài),也無絲毫怯懦。只見他抬手朝著城墻上方的朱棣深深一拱手,動作規(guī)范而恭敬,聲音卻平穩(wěn)有力,不卑不亢地解釋道:“燕王有所不知,先前我家公子便已放出話來,這新城的一應事務,概不允許外人插手。當時就說過,誰若敢在此地隨意伸手,妄圖染指分毫,那便休怪我新城不留情面,定會依法依規(guī)處置。”
說到這里,石當的語氣微微一沉,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可如今,眼看我新城即將按計劃撤離,有些人似乎便覺得我們已是囊中之物,全然沒將我新城的警告放在眼里。竟有人暗中買通細作,悄悄混入我新城內部,不僅偷偷運走了我們囤積的不少糧草、鐵器等重要資源,更有甚者,連我新城耗費無數心血研制出的技術圖紙都敢覬覦帶走!這等行徑,簡直是視我新城如無物,真當我新城上下皆是擺設,無人能應對嗎?”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將新城所受的挑釁與侵犯清晰地呈現在朱棣面前,既表明了立場,也透著一股絕不善罷甘休的決心。
石當一番話畢,又揚聲朗道:“我新城向來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必報。如今我等即將離去,竟還有人想在此時吸我新城的血,這等事,我新城上上下下斷斷不能應允!眼下,我們已將背后搗鬼之人查得一清二楚,還望燕王開城,容我等入城捉拿元兇!”
城墻上的朱棣聽著,眼神不由得閃爍了幾下,心中已然明了——原來這便是先前朱高煦說要送自己的“禮物”。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份禮物竟是北平一眾官員的人頭。
先前他雖已借故處置了一批不馴服的官員,但朝中仍有不少人身居高位卻毫無把柄可抓,他即便心中早有不滿,也不好貿然動手,免得落人口實。可若是借著朱高煦的名義來辦這事,情況便大不相同了:所有的惡名盡可讓朱高煦一力承擔,而自己則能借此除去心頭大患,掃清前路障礙。如此一來,既能達成目的,又能與自己劃開界限,豈不是兩全其美?
念及此,朱棣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只是這情緒轉瞬即逝,快得讓人無從捕捉。
既然已揣透朱高煦的心思,朱棣便順著這勢頭轉過身來,臉上堆起幾分沉重,目光掃過身后一眾官員,沉聲質問道:“我先前不是再三叮囑過,不準去招惹老二那邊嗎?他這都要離開了,你們何苦非要去觸他的霉頭?”
此時朱棣身后,早已跟著不少聞訊趕來的官員,有文官也有武將,一個個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面對朱棣投來的目光,不少官員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簾,眼神閃爍著開始躲閃。他們心里跟明鏡似的,這陣子新城那邊亂成一鍋粥,他們中好些人都借著各種由頭,暗中派了人手去新城渾水摸魚,或是撈些糧草器物,或是想偷學些手藝,如今被朱棣這么一問,自然心虛得厲害,哪里敢坦然對視。
起初,礙于朱高煦那無法無天的性子,這些官員本是不敢輕易去觸他霉頭的,畢竟誰也不想平白招惹一個行事乖張、不計后果的主兒。可日子一久,眼看著身邊不少同僚以及他們背后的家族,接二連三地從新城撈到了不少好處——或是緊缺的物資,或是新奇的物件,甚至還有人靠著從新城得來的門路賺得盆滿缽滿,而朱高煦那邊卻始終沒什么動靜,仿佛對此毫不知情一般。
這般光景看在眼里,他們心中的那點顧忌漸漸被貪婪壓了下去,終究是按捺不住眼紅,也跟著動了心思。
這些人身后大多是盤根錯節(jié)的大家族,彼此之間或聯姻、或共事,早就形成了一張緊密的關系網,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毫不為過。平日里,靠著這般關系,他們確實能在不少事情上避開朱棣的眼線,暗地里做些小動作。可同僚之間低頭不見抬頭見,彼此的底細多少知曉幾分,誰動了歪心思、撈了多少好處,往往瞞不過身邊人的眼睛,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愿先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此刻,面對朱棣那帶著怒意的目光,再加上城墻下石當那步步緊逼的氣勢,這些官員哪里還坐得住?他們太清楚朱高煦的性子了,那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真要是被他盯上,說要取他們性命,絕不是嚇唬人的話。
先前一時被利益沖昏頭腦,如今想來,個個都悔得腸子都青了——當初怎么就豬油蒙了心,非要去招惹新城呢?可事到如今,再多的懊悔也無濟于事,眼下最要緊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石當帶著人進城。一旦開了城門,他們這些人的下場,絕不會好。
一名大臣快步上前,躬身對著朱棣急切說道:“燕王,萬萬不能開城門啊!這恐怕只是新城的一個借口罷了。如今北平城內守軍本就不多,一旦放新城的士兵進城,倘若對方心懷不軌,我等屆時連反抗的機會都難有。臣并非質疑二殿下有不臣之心,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還請燕王慎重啊!”
他話音剛落,立刻便有另一名官員出聲附和,語氣同樣帶著幾分焦灼:“臣附議!望燕王三思。即便二殿下并無野心,可石當此人素來被傳有狼子野心,如今新城的軍隊盡在他掌握之中,誰又能保證他此番舉動真的是受二殿下所托?萬一他打著抓賊的旗號,行的是別的勾當,那北平城可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