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古擁畢竟是領頭的,面子總不能不給。眾人心里雖滿是不屑,嘴上還是不情不愿地稀稀拉拉應了兩聲“謝擁哥”,那語氣里的敷衍明眼人都聽得出來。
把這些人打發走后,古擁轉過身,臉上立刻堆起嬉皮笑臉,對著古國真拱手道:“叔,不是我不愿意讓您來,實在是您這年紀在這兒,我真怕您身子骨扛不住。您看我,年輕力壯的,這種事還是我來更合適,省得累著您。”
他心里清楚,直接拒絕古國真只會激化矛盾,眼下只能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打哈哈,既沒應承,也沒把關系鬧僵,先拖著再說。
古國真一聽這話,臉皮“唰”地一下就耷拉下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話是什么意思?明擺著就是說自己老了、不行了?他本就不是真對藍瀟瀟有什么齷齪心思,只是不愿讓古擁獨自把控住這個關鍵人物,可此刻被古擁這番話一激,一股火氣直沖天靈蓋——為了這口氣,也得爭一爭!
天底下哪有男人愿意承認自己不行?哪怕古國真已是六十多歲的年紀,鬢角染霜,骨子里那點不服輸的勁頭也被徹底勾了起來!
“我說我來,你聽不到嗎?”
古國真瞇起眼睛,眼神像淬了冰一樣盯著古擁,語氣里的不耐與警告幾乎要溢出來。到了這一刻,他對這個侄兒已經沒了半分容忍的心思。
被古國真這般強硬地頂回來,古擁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如此不留情面。但轉瞬之間,他臉上又堆起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搓了搓手,故作親熱地問道:“那好吧,叔,既然您堅持,那就您來。只是……您完事之后,能不能讓我也來一下?”
他嘴上說得輕巧,仿佛真的只是在商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心里早已把牙咬得咯咯作響。古擁清楚得很,眼下帶來的手下幾乎都聽古國真的號令,自己就算心里再不滿,也不能硬碰硬。真要是鬧僵了,以對方現在的態度,吃虧的只會是自己。只能先忍著,等日后有了機會,再慢慢算這筆賬。
見古擁沒再頂嘴,古國真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些。他心里暗自盤算著:這小子若是接下來能安分些,認清自己的位置,或許還能留他一條性命;可要是還拎不清主次,處處跟自己作對,那等回到福州,第一時間就得把他處理掉——終究是親侄子,真要下殺手,心里還是存著幾分不忍。
他壓下心頭的波瀾,淡然開口丟下一句:“等會再說!”
一旁被古擁攥著的藍瀟瀟,臉上寫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哀。想她身為新城八夫人,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如今卻像件沒有生命的貨物,被兩個男人如此隨意地議論、擺弄。
“這么大方的嗎?那你看加我一個行不行啊?”
話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戲謔,像顆小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在古國真和藍瀟瀟之間漾開一圈意外的漣漪。
就在古國真半拉半拽著藍瀟瀟往屋里走的當口,這道聲音不偏不倚地從背后傳來,尾音微微上揚,帶著種洞悉一切的玩味。
誰?
古國真心里咯噔一下,陌生男子的聲音讓他莫名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回頭。視線掃過敞開的院門,直直落在院子中央——那里站著個身形挺拔的男子,眉眼俊朗,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看清來人的瞬間,古國真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方才還帶著幾分急切的面龐“唰”地一下褪盡了血色,轉而漲成一片難看的青綠色,像是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渾身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藍瀟瀟的手腕,可下一秒,那只手卻猛地一顫,力道驟然松了,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出駭人的蒼白。緊接著,他像是被什么扎到似的,飛快地將手從藍瀟瀟手腕上抽回,閃電般藏到了背后,五指蜷縮著,仿佛剛才抓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燙得他連半秒都不敢多握。
“夫君!”
藍瀟瀟猛地掙脫開古國真松開的手,聲音里帶著難以抑制的驚呼,那語氣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驚喜與恐慌交織在一起,清晰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她臉上先是掠過一抹顯而易見的喜色,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心頭那塊被古國真逼迫的巨石驟然落地——總算不用再受這個糟老頭子的折辱了。可這絲喜悅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蔓延。
朱高煦竟然會出現在這里……這豈不是說明,自己私下里那些小動作,他早就了如指掌?甚至,他極有可能一直派人在暗中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如同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劍,只是自己從未察覺。想到這里,藍瀟瀟的后背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方才因解脫而稍緩的心跳,此刻又猛地攥緊,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滯澀起來。
朱高煦對藍瀟瀟那聲帶著復雜情緒的呼喊仿佛充耳不聞,目光自始至終沒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她只是院子里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他依舊好整以暇地斜倚在院中的老槐樹干上,姿態閑適得像是在自家花園里賞景,目光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壓迫感,落在古擁和古國真身上。見兩人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半天沒個動靜,他挑了挑眉,語氣依舊悠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看我干啥?方才的話,還沒給我個回應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投入了本就凝滯的空氣里,讓整個院子的寂靜更添了幾分沉重。古擁帶來的那十幾個手下,此刻一個個縮著脖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眼神躲閃著不敢與朱高煦對視,仿佛被無形的壓力扼住了喉嚨,連腳下的地面都像是變得滾燙起來,只能僵在原地,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刺啦一聲,是衣物摩擦地面的聲響,古擁整個人以一個狼狽的滑鏟動作猛地撲跪在地,正落在朱高煦面前,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朱二公子,我錯了!”
然而這認錯的話語還未完全落地,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狠厲,藏在寬大袖子里的手猛地一揚,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劍“噌”地滑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
“去死吧!”古擁的面孔因極致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而扭曲糾結,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柄短劍狠狠朝著朱高煦的腹部捅了過去,動作又快又急,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
古擁心里跟明鏡似的,朱高煦的厲害他早有耳聞,就算自己帶了這十幾號人,真要硬碰硬,也絕不是對手,無異于以卵擊石。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真心求饒。方才那跪地認錯的姿態,不過是精心偽裝的示弱,目的就是要麻痹朱高煦,好趁機靠近。在朱高煦出現在院子里的那一刻,古擁就徹底斷了求饒的念頭——他太清楚,以對方的性子,自己做下的事絕無轉圜余地,求饒不過是白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