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襄道:“我祖上世居住古靈,后遷至塔巷,與你身世一般皆是少孤,能考上進士為官,全賴族中父老,及兄長撫養照顧,且節衣縮食地供我讀書,我方有了今日。”
“如今我為官,就拿出大半俸祿回鄉供養兄長父老,至于平日所用足夠衣食開支即好,故而倒不是我節儉,只是反哺恩情罷了。”
章越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又何況于撫育之恩。我實在羨慕先生有如此族親和兄長。”
陳襄看了一眼章越則吟道:“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養養。”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陳襄所言出自詩經,二子乘舟。
說得是兄弟二人乘舟離去,家人依依惜別之景。
章越聽了陳襄所吟,不由想起當年在仙霞嶺,兄長送別自己的一幕。
“當年我辭別家鄉進京趕考,沿閩水溯流而上,當時吾族中父老于江邊送別,此時此景我一生一世也是忘不了。”
陳襄目光有些濕潤,似緬懷起了往事。
章越道:“多謝先生,三郎家中除了哥哥嫂嫂,也別無其它報答之人,聽聞先生念此甚是感動。”
陳襄對章越言道:“也好,又說到詩文,有君子小人之別,小人之詩文雕蟲篆刻絺章繪句以求悅人耳目,更有甚者朋奸偽飾中害良善之人,有言者不必有德也,故此世道敗壞,人心不古。”
“然君子之詩文以功業實行光明于時,而其余發為文章,故而古來帝王將相之詩,無意為文卻能自工。但若無實行,君子也撰文當以德為首,以文輔之,偶有所感,情至而文至了。”
章越明白陳襄借著說詩文,何嘗不是與自己說些人生的道理。
他躬身道:“先生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學生記下了。”
說罷章越告辭離去。
陳襄的老仆提著燈籠,將章越送至門口,這時候天色已暗,章越回身向堂上再行一禮,然后離開了陳襄家宅。
章越本以為,今日陳襄會在自己面前提及章惇,但沒料到對方卻一句話也沒有。
不過想來今日所見的司馬十二及陳襄皆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章越回到太學,還未入齋舍即見黃好義在齋舍門前徘徊,對方一見了章越就立即迎上道:“三郎,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章越皺眉道:“又是何事?”
平日黃好義在朔望日是絕不留宿太學的,今日怎么會在太學之中?此事必然不小。
見黃好義眼淚都要流下來的樣子,章越道:“你可是又要向我借錢了?”
黃好義一愕,然后道:“三郎,你已知道了?”
章越心道,這還用說嗎?
平日黃好義時常向自己借個一貫兩貫的,不過雖說借錢,但他有一點很好,有借有還,絕沒有賴賬的情況。
但是頻繁如此借錢,黃好義也是十分讓章越頭疼,你怎么就這么缺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