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至杭州,已是熙寧八年的三月多。
從仙霞嶺出閩,再原路返回,章家的兩個郎君便沒了來時的新鮮感。
章越正好嚴格督促他們在船上讀書看書。
他自為官之后,生活一向清簡,也算是每日修煉涵養功夫,現在有了空閑功夫對子弟也是予以敦促。
到了杭州,章亙央求他去游玩,章越答允了。
章越也決定在杭州歇息一天,他知道老師陳襄從知杭州轉為知陳州去了。
章越就讓他兩個兒子去玩,自己得知陳襄離去前已是在杭州附近推廣棉田種植。
蘇州,秀州,杭州如今各有數百畝莊田已是正改稻種棉。
江南田畝貴,一下子要大面積變遷著實有難度,所以只能先買一些,章越不滿意這速度,也唯有一步一步來,怎么說這也是一個好的開始。
除了棉田外,章越還是去杭州的交引所一趟。杭州的交引所上次章越沒來,但此番沿途不斷聽說其故事,所以也就來此一趟看一看。
不來杭州交引所不知道,來了,章越方知杭州交引所每日交引的成交量,竟不遜色于汴京交引所。
每日交引所的交引買賣,甚至有一日達到過七百萬貫這樣一個驚人數字。
章越聽了吃驚不已,原來他聽說杭州交引所里,朝廷只是占了三成股份,是天下各州中交引所中股份最低的。
實際上五成以上股份,則是由民間大商會持有,其中有杭州本地的,還有不少是從汴京界身的交引鋪子。
章越進入杭州交引所,但聽人聲鼎沸。
場內交易所是大莊家方可入內的地方,不過經過多年,大莊家都不會親自下場,他們都委托專人下場交易,但也有莊家親自入內。
這里足可容納兩三百人共坐,人人都是神色緊張,關切地看著主持人。
至于章越所在的場外,雖可以望到交引買賣的交易板和主持人,但這些人都是交引低于一千貫以下的散戶,所以沒有資格入內,只能在外看著自己所買的交引到底是漲了還是跌了。
章越看著一幕,頓時生出一等復雜的情緒,這交引所便是自己創造出的機制和世界。
是他自己親手創造出了這里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對于此舉他實不知是福是禍,感覺是放出了一個新生物來。
在這個交引所里每過一段時間就有人一夜暴富,或者是有人一夜間傾家蕩產的傳奇傳出,但絕大部分人都是賠了錢,可即便如此仍是阻止不了百姓們涌入此地的熱情。
不少升斗百姓每日省吃儉用,花了幾貫錢便在其中買漲賣跌,夢想一朝發財,甚至還巧以借朝廷青苗錢,市易錢來進行投機。
不少人因此吃了官司,但也阻止不了更多的人涌入這個市場。
此刻他便身處其中,感受著這些人的熱情。
這時一個牙人走到章越面前拿著盤子道:“這位大官人,不知買鹽鈔,還是買錢引?”
章越道:“我可以去柜臺里買,何必在你這里?”
對方笑道:“大官人有所不知,我是本所的牙人,這是我的牙牌,你在我這里買和在柜臺上買都是一等價錢。”
章越再度驚嘆當地商人的經商智慧,從自己主動到柜臺登記,到牙人下場售賣。
章越當即道:“也好,鹽鈔和錢引如何什么價?”
“鹽鈔則是五貫三百七十五文一席,錢引三百七十一文一道,都另加手續錢兩文,若賣的多了,可能省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