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呂惠卿給章越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有內侍在旁二人說的都是沒營養的車轱轆話,但這個眼神才是呂惠卿要真正告訴自己的。
就是留個眼神給你自己體會。
章越明白,呂惠卿眼神的意思。
到了崇政殿上,章越看到了坐在御塌上面上似笑非笑的官家。
章越當即下拜道:“罪臣章越見過陛下!”
御座上的官家一級一級走下御階,將章越伸手扶起道:“卿何出此言,卿取桃,湟,河三州,何罪之有呢?”
章越道:“取河湟乃陛下隆恩,三軍用力之果,臣豈敢自居,相反之前臣攻桃州時,廟算未足,費了兩次之功方才攻下桃州,此臣之罪一也。”
“臣乃庸將,非兵馬調齊,三軍整備不可出擊,雖勝亦虛耗錢糧無數,令關中西北疲弊,令朝內大臣亦受了不少委屈,此罪二。”
“臣與王中正不和,生了沖突,此為罪三。臣此次返京向陛下請罪。”
從古至今大功多遭人嫉,章越雖立了大功,但必須得防著別人趁機惡語中傷。
還有一句便是功高難賞,另一個時空歷史上王韶打下了河湟六州,入朝拜了樞密副使。
結果仕途的巔峰,也正是他仕途下滑的開始。入了中樞后,王韶與誰都處不來,甚至還與官家,王安石先后翻臉生惡。
這真正的功勞還在天子的心中衡量。
從古至今,替領導背鍋,將功歸于領導都是升官,固恩寵的不二法門。最怕是自己攬功,把鍋甩給領導,這樣當官也就當到了頭,還有殺身之禍。
雖說是反人性一點,但官場上的制度就是如此,只有明白了制度才能在其中過得游刃有余。
官家聽了章越這一番言語,也是莞爾,他對章越道:“章卿你這一次回京,說話更謹慎,前年陛辭時的章卿到哪去了?”
章越道:“臣當時狂妄,只知道為陛下建功,為國家開疆擴土,但臨了任上才發現事與愿違得多。第一次出兵熙河時,臣全仰賴王韶方才建功,第二次陛下授節于臣,臣是戰戰兢兢,生怕辜負了陛下信任與托付,多虧皇天庇佑我大宋,這才收復三州,使之重歸于我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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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歸漢土!這句話朕尤為喜之。賜座!”
內侍搬來一張寬椅子,放在御座旁,章越看了這張寬椅子心想,這是宰執重臣方可坐的,似以往天子也有賜座,但只是沒有靠背的小杌子那等。
章越坐在天子一旁。
官家問道:“章卿的功勞,朕心底有數,至于王韶,中書自有議論。之前章卿說要三五年方可平夏,要朝中休養生息,朕以為如今河湟已為我所有,董氈亦肯聽命,夏國國內梁氏母子爭權,正是可以出兵討伐。”
官家見章越猶豫當即道:“你我君臣坐而論道,無需顧忌盡管直言。”
章越道:“陛下所言極是,眼下打夏國確實有五成的勝算。但契丹與交趾不寧,怕是邊患再起。”
官家道:“有大臣建議朕索性將應,蔚,朔三州割給契丹,全力用兵西夏,你看如何?”
章越道:“契丹狼子野心,眼下還不是時候。何況國內未靖,四民失業,百姓有民怨。”
官家聽了默然片刻道:“朕知道,可一旦收復西夏,朕便憑此功業罷去冗兵冗官,甚至廢去新法也是可以。朕要使富國強兵,再造漢唐之世。你看唐太宗不也是滅了頡利后,方才有的貞觀之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