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道:“陛下所言極是,臣亦是深以為然。但變也有急變與緩變,疾風驟雨是變,日拱一卒也是變,士庶認識到朝廷用心天下的苦心也需潛移默化,同時人心之事用急易反?!?/p>
“知制誥封駁詞頭之事,從仁宗皇帝到如今已是幾十年了,天下官員士庶皆以為是好典章,但如今驟因三舍人之事罷之,一時之間人心難以理解,過剛則斷,過猛則折。這并非是治理天下的良法!”
官家聽到這里道:“章卿的意思是讓朕循序漸進,徐徐圖之?”
章越見官家怒色收止,仍謹慎地道:“是,法應當變,但變之當如藕一般,一段接著一段,好似春雨潤物于無聲?!?/p>
說白了,搞政治又不是量子力學,不能一下子東,一下子西,必須有一個連續性在里面。
官家道:“難矣,所以說朕要變這法,此流俗也要顧及么?”
章越則道:“若無流俗,僅憑仁宗皇帝的一條遺命,陛下又怎有今日呢?”
官家聞言臉色一白。
官家于殿中踱步片刻思索了一番,最后對章越道:“好,朕便從善如流了,不再授李定御史之職。”
章越大喜,沒料到蘇頌,宋敏求,李大臨三人罷官都辦不到的事,都給自己辦下來了。
章越感到了什么是官家對自己的信任,但他也同時感覺到隱隱有一等的危機感。
什么是伴君如伴虎,隨著官家權位日益穩固,近來又有如呂惠卿,曾布等人侍從左右,漸漸有了自己的決策團隊,連王安石的依賴程度都已不如從前。
那么事到如今,自己也當尋求外任了。
章越道:“陛下圣明天縱,早就獨運在心,臣不過略為補益吧!”
官家笑了笑道:“你這番話不要提了,不過陳襄出任知制誥,朕還需考量考量,朕看他外任陜西之意甚堅,章卿你于自己是何打算?”
章越一愣心想官家這話的意思是讓自己也求外任嗎?是了,官家之前就有這個意思,如今自己知制誥之路,就卡在沒有外任經歷上。
官家的意思大概是讓自己將資歷攢全了。
章越明白自己是時候請求出京了。
想到這里,章越道:“陛下,臣請外任!”
說完這句話章越心底松了口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除了皇帝越來越熟練自行決斷國事,自己的決策分量下降外,同時君臣二人相處日久,話無所不談,關系越近難免沖突也會越多,自己也不會事事順皇帝心意說話,趁著二人還沒有真正的沖突。
自己乘著這個時候求一下外任。所謂遠香近臭的道理古今不易,你離官家遠些了,等到日子久了,官家又念起你的好來召你回京。
有了這外任的經歷,自己如此便可順理成章地知制誥了。
想到這里,章越嘴角不由一勾道:“陛下如今決斷國事愈加熟練,內有親信賢臣,外有王安石,韓絳等謀事,臣如今是當出外了。”
章越說完卻見官家臉上神色似有些意外,等等,天子不是讓自己外任的意思嗎?
官家道:“章卿,可是朕方才語氣重了些?故你才自請出外,離朕而去?”
???
章越猛吸了一口氣,官家這是啥意思?
“回稟陛下,臣絕無此意。”
官家看向章越道:“那卿可曾想過,朕用你為知制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