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心想,到底是不是二哥問的已不重要,就算真是他親自詢問,如今章越已是過了需要他關懷的時候。當初他逃婚時,趙押司將自己一家逼得那般境地,在一家人最需要他的時候,不聲不響地走了,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何況也可能是陳襄實在看不過去了,自己寫信問的。
情緒一陣波動,章越道:“學正見諒,學生方才一時出神。”
胡學正笑道:“我省得。”
章越道:“學生如今一心只想上京,其余之事不想過問。”
胡學正點了點頭,但神色有些失望。
胡學正笑道:“這是你們家事,我也不好多說但你與二郎都是我最得意的學生。”
章越聞言欲言又止。
“二哥可有來信問詢先生么?”
胡學正一愣,然后點了點頭。
章越苦笑一聲,豈有自己不問,而讓老師代問的道理。
章越轉而道:“那么學生此番進京,先生可有信讓學生捎帶的。”
胡學正道:“確有一封信是給陳令君的。”
章越道:“學生愿替先生走一趟。”
胡學正笑道:“那是最好。你過幾日來此取信。”
章越稱是然后離去,而胡學正目送章越離去嘆息了一陣。
章越辭別胡學正,即去齋舍里與同窗一一告別。一年同窗雖談不上感情如何深厚,但看著縣學里的一草一木,還是頗有感觸。
然后章越拿縣學的憑票去縣衙辦了驗傳。
第二日即前往南峰院,章越今日沒有穿襴衫,而是穿了普通衣衫。
到了南峰院,章友直身子不好,沒有上課,章越徑直到齋舍看了老師。但見章友直臉色有些蒼白,所幸精神還好,如此令章越稍稍放心。
章友直在章越攙扶下下床道:“多年之疾了,不過是挨著罷了,說說你的事罷了,是不是州里已薦你去太學了?”
章越道:“正如先生所言,學生是來此辭行。”
章友直點點頭道:“好孩子,好學生,我章家的好子弟!”
章越道:“學生慚愧,師恩如海,學生不敢有絲毫忘懷。”
章友直笑道:“你將我的篆書好好傳下去即是報答了我師恩了。你知不知我少時最恐‘疾沒于世而名不稱’。故而我全心鉆研于書道,將字銘刻于石上,紙上,碑上。我是如此想的,若有朝一日我沒入黃土了,若是有人看到了我的字畫,問這章友直是何人,如此足矣。”
“如今我的書道有了傳人就更好了,我一生學問以篆書為最,昔李斯作篆書,曾言‘吾后九百四十年間,當有一人代吾跡’。果然李陽冰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