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明白,李大臨此話就是點明自己的詩賦,只有套路缺乏真誠。
沒辦法自己詩賦之才就是這么多,只能達到結構格式上的工整,但意境……那真的與后天的努力程度無關了。
這真是一個人窮極一生也達到不了的高度,但有人生來就有了。
這考場上的上善若水賦已是章越努力的極限了。
陳洙聽了李大臨此論后,上下打量起章越。
章越觸及他的目光,不由心底一凜。
這時候司馬光出聲。
司馬光道:“章度之汝于知行孰先論中言‘誠心至至知,至知即真善’之似孟論,論中遍采孟子之言。”
“然孟子主性善,荀子主性惡,是皆得其偏而遺其大體也,善惡則人兼有之,是故雖圣人不能無惡,雖惡人不能無善也,好比種田,稻粱與藜莠并生于地。為善去惡,如除藜莠而得稻粱也。”
“汝既用荀子之言,又兼治孟子之語,但此兩家學說南轅北轍,不知何解?”
章越心道你司馬光原來是‘孟黑’,難怪后來與‘孟粉’王安石干起來。
眾考官都是訝異,一般考官一人問文章上的題目,一人則是籠統問之,好比修身之道,報國之志如何?
但兩問都質疑卷上,莫非這司馬光與章越有什么過節不曾?
卻見章越從容道:“考官之言,學生受教了,令學生想起圣人所言‘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孟子論性善,荀子論性惡,看來恰如一個銅錢的正反兩面,非此即彼,然在學生眼底二者唯有不同而已。”
主考官陳洙聞言,首先露出驚詫之色,司馬光露出深思之色。
“恰如考官所舉稻粱與藜莠,在農夫眼底,以稻粱為善,以藜莠為惡。然若有一鳥非藜莠不食,厭稻谷,那于鳥眼中農夫之行是善是惡?我等又如何除惡揚善?”
章越一言答完,在場眾人皆是失語。
一旁楊繪驚得筆都掉了也是不知。
司馬光撫須沉吟,點頭道:“我已知矣。你就是章度之?”
說到這里,司馬光抬目審視章越。
章越拱手道:“學生正是,學生之言孟浪了。”
司馬光道:“善惡之說,當世學者各執一詞,老夫雖不贊同孟荀之論,但考你不過觀你之才罷了。”
“你能直言不隱,善也。”
章越大喜躬身行禮,從堂上退下。
然后四名考官皆是提筆在章越評注。
陳洙與李大臨不由皆看向司馬光,但見司馬光毫不停頓地在章越的名下寫了一個‘優’。
其余三名考官也同時在章越名下寫了‘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