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寄聲清潁客,此生終不負漁竿!”歐陽修嘆息一聲。
章越聽詩辨情,這潁客指的是隱士許由,歐陽修退隱之意已是顯然。
章越調侃道:“伯父在穎州買了上百間房收租,這哪里是去穎州垂釣當隱士,而是作寓公?。 ?/p>
歐陽修哈哈一笑,他與章越常有這般調侃,否則換了別人怎敢如此與一位副宰相言語。
歐陽修笑道:“老夫釣技也是不錯,怎么也比姜太公略強吧?!?/p>
章越笑道:“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伯父不用這般自謙吧!”
二人同笑。
“姜太公,許由皆是能人,戲功名于掌中,我欲退則退不得,到了這一步真是難矣。”
歐陽修神情有些黯然,然后道:“我在朝堂上,還多有緩和,但若我一退,怕是再也無能無力護著你?!?/p>
“你那交引監說是日進斗金也是少的,如今遭人之窺視也是當然,不如趁早放出去,如此也有體面收場!”
章越問道:“伯父是何人有這般言語?”
歐陽修默然,然后片刻道:“我是從哪里聽來的,你不要問,但你不要拿仕途犯險。切記樹大招風,懷璧其罪?!?/p>
章越道:“伯父,小侄不是戀棧權位之人,只是這交引監新辦,小侄還有許多想法未實踐,如今放手則功虧一簣?!?/p>
歐陽修嘆道:“三郎啊,三郎,我怎么說了,你都不聽呢?你可知秦鳳、涇原諸州來消息,說西夏大軍厲兵秣馬,似意圖今秋進犯。聽聞夏主傳示諸番說是中國辱其使人,并口出狂言‘當用一百萬兵,逐入賀蘭巢穴’,故率軍伐罪!”
章越聞言驚喜問道:“當真如此么?”
歐陽修一愣,章越聞兵事不怒而喜?
歐陽修見章越如此,繼續敲打道:“本朝與西夏交兵素來勝少敗多,一旦開釁再敗,你當如何?我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你還不知么?”
章越心道,原來歐陽修連對方彈劾自己的把柄都打探到了。
或者不是打探,對方是有恃無恐,直接透露給歐陽修,達到將自己‘勸退’的目的。
因為一旦到了御史彈劾一步,也就是不死不休了,真要毀了自己仕途,歐陽修與自家岳父,又豈肯善罷甘休。
故而此舉也就相當是‘核恐嚇’了。
章越道:“西夏使無禮在前,我朝使者唯唯諾諾,忍氣吞聲,朝廷不問罪奪我疆土,殺我邦民之夏人,反問罪于我是何道理。”
歐陽修看向章越問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章越道:“伯父放心,此事小侄知矣。只是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