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目光放向窗外,感慨了一會方道:“唯有先王方能知我。”
章越聽了也想起王安石這人評價來。
神宗曾問大臣吳奎王安石這人如何?吳奎謹慎地回答,文章寫得好。
神宗皇帝心想這不是廢話嗎?我問的又不是你文章。于是神宗皇帝又問:“治事如何。”吳奎這次回答說:“恐迂闊。”
當年孟子至梁時,梁王認為孟子迂遠而闊于事情,于是不用。
這也是迂闊由來。
大概的意思是,你這人一肚子道理,但卻不合用于實際。
這番話反正后來是被王安石知道了,他當時變法也是滿朝皆敵。
他就寫了一首詩紀念孟子,‘沉魄浮魂不可招,遺編一讀想風標。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
詩里意思孟子雖已死,但我讀了你的書,你的為人風骨就一下子活了起來。世人皆嫌我迂闊又如何?但孟子你一定會了解我的是吧。
孟子知我。
這句話好寂寞的說。
什么叫高處不勝寒,大概就是如此,似王安石這樣的人物,欠缺的也是一個真正了解他的人吧。
如今他辭一個修起居注官,就被人議論半天。
有人說他虛偽,有人說他矯情,還有人說他不懂事。
但到了后來變法的時候更極端,新舊兩黨對罵互噴。
新黨大將如好女婿的代言人蔡卞,將王安石無限拔高,什么賢圣也不為過,可比孔子周公。
至于舊黨則可勁地將王安石抹黑,堪稱古今第一奸賊。一個人正反說辭差距之大,一個上天一個入地,達到了巔峰。
事實上到了章越穿越那個時代,對于王安石的評價也沒有一個絕對統一的意見。
誰能理解他?
現在這位中年男子就坐在那邊。
不過中年男子只與呂惠卿相談,雖見到了章越與黃履進來,卻沒有讓他們參與談話的意思。
章越看到自己與黃履的卷袋,還在人家案頭上放著,但卻沒有打開看過。
呂惠卿知中年男子有些失意,除了七次推辭修起居注的任命外,上個月對方與韓琦還有一次爭吵。
當時韓琦與對方議事不合,對方直接當面韓琦的面評價道:“如此,則是俗吏所為。”
韓琦斜了對方一眼道:“公不相知,我韓琦真正是一俗吏。”
對方在揚州任官時,韓琦是知揚州,他的老上級,如今韓琦是排名第二的宰相,對方還如此指責人家為‘俗吏’,實在是眼底沒有領導,在官場上受氣也是當然了。
呂惠卿寬解道:“公何不為此自畫像賦詩一首?”
中年男子撫須道:“這倒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