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走回齋舍時,卻見黃好義點了火盆,正將自己詩稿文章盡數丟進去燒。
章越見了連忙搶過罵道:“你瘋了?”
“休要管我。”黃好義確實如發了瘋一般。
一旁的黃履,范祖禹上前幫章越壓住黃好義。黃好義最后舉手掩面,蹲著痛哭。
另一旁孫過躺在塌上,雙目空洞地看著屋頂,口中則是念念有詞。眾人看去相對于黃好義,孫過更令人擔心。
章越看了這一幕心想,別頭試雖說接近二取一,但黃好義還是落榜了。至于寒門解試雖說六七人里取一人,但沒有任何門路黃履依舊能入面挑。
雖說有難易之分,但分母再大,能考上了就是那個一,分母再小,考不上也是個零。
科舉就如此格外殘酷而真實。
一夜無話,次日一大早入‘面挑’的眾考生早早至三鑒堂外排隊。
至于三鑒堂中,陳洙,司馬光,李大臨等人正在堂上,一旁則是國子監的官員,因為起得太早,不少人都打起了呵欠。
學吏端了茶給幾位官員,漱口解乏之后,面挑開始。
既是面挑,別頭試出身與寒門出身的學生自是混在一處。
不過這些官員們自是閱人無數,不用看家狀,幾句話即看出來人的出身。
拘謹放不開的,面對考官手腳都不知放哪的,多是寒門考生,但也不是全部,家境稍好或有人提點,會從容許多。不過又有幾個敢說話的,目的性又太明顯,令人聽了不舒服。
官宦人家的子弟,談吐都頗為出眾,能夠點到即止,而且甚有心機,極能從考官的言談表情中察言觀色出一二來,從而改變應答的策略。
如此子弟面挑誰也挑不出錯來,但問題也就是在于此……
至于詩書人家出來的子弟,有些清高,其中也分為禮數周到和不周到的,可是身上那股驕傲勁,遠遠的一眼就瞧出來了。
雖說從面試之中,也不敢判斷這些考生以后走上官場后仕途如何下個斷語。但考官從這一面之詞里,已可以下個結論,一般能對個七八成。
章越站在三鑒堂外,看著不斷有考生進進出出。
考生進入之內大多數是神情緊張,出來之后已是輕松自如,不少人說說笑笑。考官也不是為難他們,多是問些極簡單之話,純粹就是過場而已。
不過也有幾人表情痛苦,看來是被刁難了。
章越在人群中看了何七,王魁,他們二人笑著與章越拱手,章越亦是還禮。
但章越左看右看也不見郭林的身影。正當章越沒有指望時,卻見郭林排在隊末,笑著與他招手。
章越笑著揮手,一塊大石頭從心底落下,這一刻有些釋然。
此時此刻,章越不由想起年少時讀書的光景。
他與郭林從一個小山村走到縣城,再從縣城來至國子監……最終天道還是會酬勤的。
功名再俗,但人人卻趨之若鶩,總還有他價值所在,這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
別看及第以后的風光,因為他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了失敗者的努力,這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