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為應當將名單打回去,讓章越重新再擬一份來?!?/p>
薛向亦道:“保薦這么多人,還有除了熙河路以外的官員,換其他人所為,臣必以為是收買人心之舉?!?/p>
“但是章越身為大功之臣,又是深得陛下信任,臣以與他多年交往,也擔保他絕不至于如此,但是官員們會有議論,這悠悠眾口誰也攔不住?!?/p>
馮京道:“臣看了章越所列保舉用度以及打下熙河后的封賞,臣以為這些賞賜要一一落實,實不知多用多少錢,增多少之官員。”
“朝廷如今在開源節流,各地都在裁減冗官,這么多封賞一旦用下來,幾年來的辛苦就白費了,積攢多年的錢財又要耗盡了。更不用說以后熙河路的兵馬都照著上四軍來給,長此以往恐怕國家難堪重負啊?!?/p>
呂惠卿在旁聽了,馮京這話說得有道理,他雖也有心說話,但看官家的眉頭皺起,他就將話吞回肚子里。
官家對眾宰執們道:“朕明白了,大家道覺得這份奏舉是濫舉濫報,你們雖是不明說,但也是默認這個意思。”
“五千人多么?這也要看怎么看了,朕正好閑來無事,連夜看了這份褒書,可謂深有感觸啊?!?/p>
“比如其中一名叫徐阿六的百姓,在從秦州運至熙州路上遇到蕃人襲擊,大多數官軍民役不戰而逃。
”但他卻留下來。一直到從附近堡寨趕來的宋軍擊退了蕃人后,發現他被蕃人砍死在自己押運的糧車上?!?/p>
“還有一名叫薛七郎的上邽縣百姓,在短短數月里,往返于上邽和狄道城三次,用自家的騾車為宋軍足足運了六百石以上的軍糧,是普通民役的三倍?!?/p>
“還有這個叫陳五郎的民役五日走了近三百里路,最后累死在道上……”
官家說到這里頓了頓道:“朕沒有去過熙河,不知所謂的民生疾苦到底真正是什么樣的。”
“如今朕看到了這些叫徐阿六,薛七郎,陳五郎的百姓,朕總是在心底想,他們到底是一個什么模樣的人,這些勤于國事的百姓們到底是為了什么?僅是朕的一道圣旨,還是胥吏的催迫,不管是如何,朕看到這些人的名字,就覺得他們一下子在朕的心底活了過來……”
聽到官家的話,滿殿頓時一片寂靜。
“如今熙河勝了,普天之下都說是朕的功勞,宰執率百官們上殿為朕賀,說朕堪比唐太宗,爾等官員不愁有人說話,就算你們不說,也有舉主替你們說(章直聞言低下了頭),甚至有些人為了些許功勞爭著鬧著,就生怕朝廷不知道?!?/p>
“但這些衙前呢?這些百姓呢?又有誰替他們說話,這令朕不得不深思之,爾等也當好好想一想……之前千難萬難怕打不下,如今真平了青唐,擒了木征,董氈,也勿各個以為是自己功勞。”
章直聽了甚有感觸,尋即又想到,天子這話固然說得發自肺腑,其實何嘗也不是對有功之臣的一等敲打呢?
吳充道:“陛下所言極是,熙河一勝,除了已經封賞了的官員,下面還有不少沒有封賞的便說起怪話了,這樣的言論每天都有?!?/p>
“至于是不是保舉太多,用錢太過,臣記得章越有句話,當合眾人之私成天下之公。熙河開邊這么大事,朝廷拿了天大的銀子砸下去,如今好不容易見了功,朝廷就要將之前的許諾收回去,這等以公害私之舉,如何讓以后人人皆思為朝廷盡心效力呢?”
呂惠卿出班道:“陛下問章越上的褒書中是否有濫報多報,臣以為確有其事。但人之喜功名,似鳥之喜餌食,為帥者又豈可矯世違俗而理之?!?/p>
官家聽了呂惠卿之言,極是贊之道:“確如呂卿所語?!?/p>
最后眾人議了一番,只是將章越保舉上來的五千余人篩掉十余人,其余褒賞則朝廷予以全部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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