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從面圣后返回至家中時。
已是到了戌時以后。
這時夜風微涼,街道上倒很是清凈。不遠處的高門大宅,不時有笙歌飄出,男子飲酒地暢笑,處處透著太平景象。
左右都遠遠地跟在章越的身后,他策馬獨行于街道上,既感于君恩深重,又覺身上千斤重擔。
此時此刻章越心情可謂是百感交集。
方才在殿上堅毅,成竹在胸,主要是為了安定住皇帝,給予他信心。眼下獨自一人,雖說他胸中已有了全盤方略,可是臨大事那份躊躇卻不可避免地襲上心頭。
就似一名考生即便是你平日考了無數遍,臨了省試,殿試時依舊生緊張之意。
陡然間章越突然立馬停住,望著明月默然許久,國事家事倏然間一起涌上心頭。
章越回到府上,但見府中燈火明亮。
章實,章直都沒有睡在廳里等候消息,章越抵達到家,二人都是大喜。
“三哥兒的差遣定下了?”章實問道。
章越點點頭道:“去西北!”
章實聽了道:“還是去西北,但我總覺得你當初接了翰林學士留在京城里更好,但你既有了這安排,我也不好說什么,官場上的事我不懂。”
章越道:“哥哥,西北,翰林學士只能選其一,哪有兼顧這般好事。”
其實章越早知道這個結果,那日與王安石商談。王安石明確表示,自己若堅持去西北,那么翰林學士之位便不會再授給自己了。
老王一言既出,肯定是駟馬難追的。
章實道:“我給你收拾收拾去,還要派人知會你岳父一聲?!?/p>
章越道:“老泰山早知道了。”
章實道:“禮數還是要有的?!?/p>
說完章實嘆了口氣道:“早知如此不如,當初留在家中?!?/p>
說完章實便走了。
章直在旁道:“爹爹不知三叔之意。”
章越道:“你能明白就好?!?/p>
章直突然向自己抱拳道:“三叔,我想隨你去西北一趟建功立業,請你答允?!?/p>
章越道:“暫且不行?!?/p>
“為何?三叔,正所謂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此事我們叔侄一并聯手成就一番功業不好嗎?”
章直是一臉激動,他等待這個機會已久了。
“你也知道,我非貪生怕死之人,當初慶州廣銳軍作亂,便是我與質夫平定的。這些年來我久居于京師好生苦悶,每日都有京師的同窗,同鄉上門,不可不見也不可不接待,官家相召視察各閣各處,我性子直,這般日子受得明里暗里的氣著實不少,這樣的日子我都快憋瘋了?!ぁ?/p>
章越笑了,卻見一旁屏風下有裙裾移動。
章越心想必是章直的妻子呂氏在旁聽。
章越道:“朝中不少五六十歲的官員尚且這么多年如此過來,你一個二十歲的官員難道也熬不?。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