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之奇面圓口闊,有一對秀眉,讓人望之即生好感。
蔣之奇與章越對視的一刻,章越看得出對方內(nèi)心竟然是坦蕩,居然沒有絲毫愧疚之意,仿佛他這么作是理當(dāng)所當(dāng)?shù)摹?/p>
蔣之奇與蘇軾是好友,他聽蘇軾說過,當(dāng)初瓊林宴上蔣之奇與他介紹家鄉(xiāng)陽羨的景色。
蘇軾就是在那一刻動了此生定居在陽羨的心思。以蘇軾的眼光,自不會選一個人品低下的人來作為朋友。
但蔣之奇為何敢如此彈劾歐陽修,甚至不惜置對方于死地,對方還是對他有大恩的人。
金殿之上蔣之奇慷慨激昂地言道:“陛下,歐陽修之罪違逆人倫,此罪大惡極,懇請陛下處死歐陽修,陳尸于市,以為明正刑法,肅天下風(fēng)氣!”
官家聽了蔣之奇之語,不由將信將疑道:“朕豈能聽?wèi){此一面之詞而定宰執(zhí)之罪?”
一旁彭思永亦道:“陛下,蔣御史之言雖是陰訟之言,要治大臣難也,但歐陽修之首罪其實(shí)在于倡濮議而犯了眾怒!百官皆視他為敵,此人斷不可留在朝堂上,臣請陛下從御史之言,遠(yuǎn)貶歐陽修!”
章越在旁聽了彭思永這話心想真他媽無恥。
明明是歐陽修因濮議的事犯了眾怒,你們在這上面明刀明槍把歐陽修搞倒也就算了,偏偏拿這樣的事來潑污水,非要將人搞倒身敗名裂為止。
官家聽彭思永之詞,自也是感到不快,但他想起前幾日王陶與他說得話,故而道:“請相公來議事。”
曾公亮與吳奎方才議事后在退至便殿喝茶歇息,本來大臣起居奏事時,宰相可以旁聽并給官家意見。
但如今昭文相韓琦不在,曾公亮此舉有取而代之之嫌,故而托詞喝茶歇息到了一旁。
如今官家重新相召這才回到了正殿里。
曾公亮,吳奎聽彭,蔣二人言語后沒有說話。一旁內(nèi)宦言道:“今日歐陽修上疏自辯,陛下何不看他言語呢?”
當(dāng)即宦官找到歐陽修的奏疏,傳給官家與幾名大臣看了。
曾公亮道:“歐陽修疏中有言,此事為禽獸不容之丑行,天地不容之大惡,若真,臣犯天下之大惡,若無,則臣負(fù)天下之至冤。若犯大惡不誅,蒙大冤不雪,僅僅遠(yuǎn)貶,都不足以了結(jié)此事。”
彭思永聞此不由起身看了曾公亮一眼。
章越暗道精彩,曾公亮果真是厲害,這一手著實(shí)很漂亮,用歐陽修的奏疏來說出自己的話,而且一口否定了彭思永的主張,對方還挑不出道理來。
官家對曾公亮此言也很欣賞言道:“那么依曾卿之見當(dāng)如何處置?”
曾公亮道:“歐陽修之長媳是鹽鐵副使吳充的長女,此涉及兩位大臣的清譽(yù),更不用說歐陽修還是當(dāng)朝執(zhí)政,此事必須窮追詰問,這說辭自何而得來?”
章越心知?dú)W陽修在奏疏里還是用了他的建議。
既然你們把事挑起來,那么就要將事情鬧大。
官家雖是剛當(dāng)皇帝,但沒有因?yàn)樵琳f得動聽而草率決定,反而看向吳奎問道:“吳卿如何主張?”
吳奎則道:“陛下,御史既言歐陽修首惡在于濮議之事,那么依臣見之,仁宗皇帝的本意只在先帝,后雖有人異議,但臣察其微可知仁宗皇帝之意早堅(jiān),不可動搖。傳國此為天地之恩不可忘也。故而濮議之事確實(shí)過在歐陽修,此不容質(zhì)疑也!”
官家聞言道:“確實(shí)如吳卿所言。”
吳奎又言道:“韓琦,歐陽修因此事而失了眾心,臣雖為韓琦所薦,與歐陽修同拜翰林,私交極好,但此事為天下之公論,在陛下面前臣不敢有所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