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自己雖得苦,但如今想來卻是自己最快樂自在的日子。
抵至西山寺,老和尚們便給章越打了茶水。
茶是山茶,水是山泉,雖甚是粗糙,但別有一番山林間的粗曠,初入口時有些苦澀,但久而久之在嘴里也可回甘。
人也是如此,以往身為朝官,可謂錦衣玉食,不過山珍海味吃多了到嘴里都如同嚼蠟。
可是如今無官一身輕,如此粗糙的山茶居然也感覺一番滋味在其中。
章越每日拿幾本書到寺廟里讀一讀看一看培養靈感,到了快中午(11點左右)吃一碗老和尚用山筍口蘑煮的素面,然后不到12點便提前睡個午覺,差不多兩三點時起床寫書。
寫書也不是別的,就是自己這三年來為官理政的心得。
這是一本如《國富論》經濟學之書。
說來奇怪,從古至今儒家在研究經術上的書籍層出不窮,在研究人事代謝更新可謂走到盡頭,但唯獨在經濟之學上提得很少。
比如管子之書提及了一些,但沒有范圍系統說法。
不過歸其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封建王朝重農抑商,儒家思想重義輕利之故。
故而自己與韓琦,曾公亮講不可能三角,與王安石講量價關系,以及工資,利潤,地租三等收入劃分三個階層的理論時,這個時代最杰出的精英也不由被震驚到了。
其實王朝興衰都有規律可尋,比如宋朝面臨的問題就是‘利入已浚’。
說白了,蛋糕就那么大,大家不知道如何作得更大,分蛋糕又觸動了利益階層,要傷筋動骨。
老百姓承受著重稅,朝廷已無法再往民間派稅,但國家的財政卻一直在虧損,如何怎么辦?
這個國家的路到底日后應該怎么走?
章越寫下這些并沒有貿然給予解決的辦法,因為這點容易遭到人攻擊,他只是自己為官以來的所見所聞總結成冊,同時用言簡意賅的辦法講述經濟之學,最后講述鹽鈔貨幣化,交引所及解庫質庫之事。
章越還是以自己的文筆以及透徹的說理寫文章,遺跡如何將自己后世的見識與宋朝的實際情況結合。
知古不知今,謂之落沉;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這句話對穿越者章越而言是另一個意思,只懂得拿今日的辦法拿到古代生搬硬套那就是盲瞽,只知道墨守古人的規矩,卻放棄了今人等等超前的思維,那就是落沉。
故而章越必須想辦法將二者結合在一起,最后達到實事求是。
故而他寫的很謹慎,不斷刪除一些概念,有時候不斷看書讀書,兩三日不曾動筆,最后落在紙張上都精簡過千百次的言語。
這也是多看少寫,厚積薄發。
章越在著書兩三個小時后,差不多到了四五點時,這才與唐九下山回到莊子陪同妻兒吃一頓飯。
也有的時候遇上雪大,章越索性就在寺廟里過夜。
聽著呼嘯的北風,以及山林里夜梟的叫聲,章越點著一盞孤燈,獨坐在僧房之中,徘徊于古今之間,極力求索于上下,就這么試圖著看看從在當下毫無希望的困局之中,找出一個大概的方向來。
…………
有時候章越便是如此坐了一夜,累極了就伏案睡去,這不知不覺之時,又是一夜的風雪襲來。
秋冬易逝,轉眼便到了治平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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