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道:“本官從不虛夸,你的字說來可以一觀,在你這個年紀我倒沒見幾個寫得比你好。若我所料不錯,你的楷書是師法魏晉?不,還有些篆隸之意。”
章越衷心道:“相公真是慧眼,小子學篆,再以篆意寫楷。”
章越自辭別章友直后,確已初臨篆書。
縣令笑了笑又仔看章越文章,文章是‘大義’,對于縣令自不敢興趣,但是草草一看這字實在令人舒服,而且卷面沒有半點點墨,涂抹,心道此子似有名師教導,但此子既沒有主動吐露,自己也不會主動去問。
縣令不知章越篆法學自章友直,但這習慣正是郭學究培養的。
后世經驗也是如此,讀書很好的人,首先肯定有一個很好讀書習慣。就如學霸學神,他書寫的稿子比很多人的卷面還整潔工整。
若明清科舉狀元卷子看一遍,那字好不好另說,那卷子之工整看了就令考官舒服極了。
而郭學究正是從這一點一滴培養章越,每次讀書之后紙張規整,筆墨疏洗,一下子改掉了章越上一世書看完就隨便亂丟,文具撒在一桌子上的臭毛病。
心有恒,學有規,落到了卷面上也是如此。
隨即縣令又拿起郭林的卷子,又是點頭默道,這字又更勝一籌了。
縣令笑著對苗員外道:“沒料到你們不過百十戶的村子倒有些人才。”
苗員外聞言面色鐵青,仿佛章越與郭林平白無故地從他們偷走了幾百貫的錢一般。但他此刻又不好否認,只能尷尬地陪笑著。
縣令一面看文章一面向郭林道:“你叫什么名字?”
郭林此刻嘴唇身子都在發顫,章越見此一幕心底暗暗偷笑。
郭林恭恭敬敬地道:“蒙相公親詢,小子賤名郭林。”
其實卷面上每一頁都寫著章越,郭林二人的名字,但縣令這么一問,倒是表個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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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道:“你們二人的文章都不錯,本官下月在本縣皇華館招邑子進學,你們可來一試。”
章越郭林二人大喜同時稱是。
一旁苗員外眼見二人搶先,自己今日花了不少的錢,費了多少功夫籌備,怎么能讓這二人搶了先。
苗員外當即向他兒子使了眼色,苗公子正百無聊賴地用手往后背抓癢。聽他爹這么一催,立即取出卷袋道:“相公這是我寫的。”
縣令正看了郭林卷子一半,被人突然這么打斷,眉頭微微一皺。
不過他收了苗員外的錢,也得了這一番款待,倒是絲毫沒在面上表露出來。而且他當初至京師時,也四處往公卿門上投卷,求個有人賞識。
“也好。”縣令點點頭,感覺往事如煙塵般從眼前而過,不免感懷長嘆一聲。
郭林則攥緊了拳頭,自己的文章被縣令看至一半,竟被苗員外打斷。斷人功名,如同殺人放火。
“相公,我家孩兒平日練字最勤,請了好幾位名師指導,他們都夸我家孩兒有學字的天資悟性。”
說完苗員外一臉殷勤地將其子的卷子在縣令面前展開。
縣令又一看苗公子的字,幾乎有股捏鼻子之感,仿佛如喝一大口洗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