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寅時,天際果然飄來大片烏云,將本就朦朧的月光遮得嚴嚴實實。這群人立刻按捺住心頭的躁動,貓著腰,借著濃重的夜色掩護,悄無聲息地朝著馬小龍所在的村莊摸了過去,腳下的落葉被踩得發出細微的聲響,很快又被夜風吹散在寂靜里。
砰砰砰!
夜色深處,村莊外圍突然又響起一連串急促的槍聲,打破了夜的寂靜,在空曠的田野間回蕩。
屋內,黑玄翻了個身,眉頭緊鎖,嘴里嘟囔著罵了一句:“這半夜三更的,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要不是還得守著當保鏢,真想追出去把這群鬧騰的家伙一個個收拾了!”
不過他話音剛落沒多久,外面的槍聲便戛然而止,再沒了動靜。黑玄依舊賴在炕上沒起身,閉著眼睛也能猜到結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多半是栽了。
他就這么迷迷糊糊地又沉了睡去,再次睜開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蒙蒙亮,透著幾分魚肚白。黑玄慢悠悠地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節發出一陣輕微的脆響。剛走到外屋,就見手下已經燒好了熱水。
“吃點干糧,我們得繼續趕路了。”馬小龍一臉平靜,仿佛昨晚那陣槍聲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夢,邊說邊踱步到黑玄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玄應了一聲,伸手拿過一旁的水壺,滿滿地灌了一壺熱水,然后從包裹里掏出一塊干巴巴的餅子,就著熱水啃了起來,餅子在嘴里被嚼得嘎吱作響。
吃飯的工夫,喬石、李三還有王五幾個人也捧著熱水慢悠悠地湊了過來,在黑玄和馬小龍旁邊的石頭上坐下。黑玄一抬眼,就看到喬石他們幾個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一個個頂著黑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黑眼圈,眼神里滿是疲憊,頭發也亂蓬蓬的,精神看起來十分萎靡。
黑玄見狀,忍不住“噗嗤”一聲樂出了聲,故意拖長了音調打趣道:“呦,哥幾個這是怎么了?昨晚是去跟夜游神大戰三百回合了,還是咋的?怎么一個個都這幅沒睡好的模樣啊?”
喬石幽怨地瞅了黑玄一眼,嘴角撇了撇,心里頭那叫一個委屈——哪是什么沒睡好,壓根就是一夜沒合眼!昨晚那槍聲噼里啪啦響得跟放鞭炮似的,中間還夾雜著一陣陣慘叫,聽得人頭皮發麻。他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車夫,縮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喘,就怕那些歹人殺進來,把他們幾個稀里糊涂地砍了,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他唉聲嘆氣地蹲到黑玄旁邊,拿起餅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味同嚼蠟。比起昨晚的驚嚇,他心里更犯愁的是回家的路。現在有黑玄這群本事高強的人在,那些宵小之輩不敢輕易造次,可等把黑玄他們送到地方,就輪到他們六個車夫單獨上路了。到時候真要是遇上歹人,就他們這點能耐,別說反抗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越想越心焦,喬石啃餅子的動作都慢了下來,眉頭擰成了個疙瘩,眼神里滿是揮之不去的憂慮。
馬車剛駛到村口,喬石就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眼前的景象讓他頭皮發麻。
村口的老槐樹下、路邊的巨石后,甚至路中央,橫七豎八倒著幾十具尸體,看衣著正是昨晚那些叫囂著要“發財”的歹人。血腥味混著晨露的濕氣撲面而來,幾只烏鴉落在尸體旁,被車輪聲驚得撲棱棱飛起。
喬石飛快地掃了一眼,尸體個個死不瞑目,傷口利落得很,顯然是被一擊斃命。再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護衛——黑玄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衣袍上連點血跡都沒有,仿佛昨晚那場廝殺與他們毫無關系。
馬車碾過路面的石子,發出輕微的顛簸。喬石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發顫,腦子里嗡嗡作響: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來頭?敵人死了這么多,他們竟然連村子都沒讓進,護衛們更是毫發無損……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幾個兄弟,發現他們也在互相使眼色,眼神里的驚駭和自己如出一轍。但誰也沒敢開口問——有些事,知道得越多,麻煩就越大。
喬石低下頭,用力甩了甩韁繩,馬車緩緩駛過尸橫遍野的村口。他打定主意,只管趕好自己的車,其他的事,多看一眼都是錯。
接下來的幾天,隊伍朝著朱棣所在的歸德府不斷靠近,周遭的秩序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先前路上偶爾遇到的流民四散、小股紛爭等亂象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路上行人神色從容了許多,往來的商旅也多了起來,甚至能看到不少巡邏的兵丁,步伐穩健,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無形中透著一股安定的氣息。這一路行來,竟是再沒出過什么岔子,連風似乎都變得平和了些。
途中,他們經過了一座規模不小的城池。遠遠望去,城墻高聳,城門口處人影晃動,隱約能看到守城的兵士正逐一盤查進城的人,看那架勢,核查身份已是必不可少的流程,氣氛顯得頗為嚴肅。馬小龍幾人身上帶著那些槍支道具,雖說只是道具,可在這戒備森嚴的地方,一旦被盤查起來,解釋不清難免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幾人稍一合計,都覺得沒必要冒這個險,于是干脆利落的選擇了繞路而行。
這一繞,便多走了不少冤枉路。又耗費了兩天的功夫,才終于抵達了歸德府的城外。遠遠望去,歸德府的城墻更為宏偉,氣勢不凡,城樓上旌旗飄揚,透著一股莊重肅穆的氣息。
“喬石,那就送到這里吧!”歸德府高大的城墻在遠處矗立著,城墻上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歸德府外的道路上,塵土還未完全落定,馬小龍站在馬車旁,對著喬石等人揮了揮手說道,馬車錢在來之前已經結清了,所以也沒有什么后顧之憂。
“好,那各位老爺一路順風!”喬石臉上帶著樸實的笑容,他微微欠身,行了個禮,又對著馬小龍身后的人也拱了拱手,接著說道,“這一路多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望各位老爺海涵。”說罷,他又和身邊的幾個車夫對視了一眼,幾人便一起告辭,率先朝著歸德府城門走去。他們趕了十多天的路,一路風塵仆仆,人困馬乏,也需要進城找個地方好好休整一番了。
喬石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城門方向后,馬小龍便示意黑玄等人跟上,幾人沿著路邊緩緩朝著歸德府的城門走去。城門口的守衛果然盤查得十分嚴格,往來行人都需停下接受詢問,他們這一行人剛走到近前,便被攔了下來。
“什么人?”最前面的一名門衛厲聲喝問,手中的長槍下意識地橫了過來,槍尖隱隱對著馬小龍等人。他身后的幾名守衛見狀,也立刻神色一凜,紛紛圍攏過來,目光警惕地在幾人身上掃視,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彼時朱棣正坐鎮歸德府,這座城池的防衛自然比別處森嚴得多,單是城門口的守衛便透著非同一般的嚴謹。黑玄一行人三十有余,且個個身佩兵器,這般陣仗若能隨意放行,那守城的衛兵怕是即刻便要丟了差事。
要知這城中規矩嚴明,除卻那些早已在官府備案、持有特許文書的鏢師與武館中人,其余人等,但凡攜帶武器,皆是嚴禁入城的。守衛們眼觀六路,對每一個試圖進城的人都仔細盤查,不敢有絲毫懈怠,畢竟眼下府中有大人物坐鎮,任何一點疏漏都可能釀成大禍,他們唯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嚴守城門,方能確保城內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