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的氣氛,在陳峰離開后,似乎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先前那種因為祁同偉事件突發而帶來的凝重和些許混亂,被一種更加明確、更加統一的“戰斗意志”所取代。沙瑞金重新坐回主位,目光掃過陸續回到會議室的常委們,沉穩地開口:
“同志們,我們繼續開會。剛才,我們聽取了陳峰同志關于昨晚行動和祁同偉同志負傷情況的匯報。情況,大家都清楚了。祁同偉同志的行為,是英勇的,是值得我們充分肯定和大力宣傳的。這也更加堅定了我們嚴厲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定的決心和信心。”
他順勢將話題引回了高育良之前提出的方案上:“育良同志之前提出,要以此為契機,在全省范圍內開展一次深入的掃毒專項行動。現在,就請育良同志,再詳細闡述一下這個方案的必要性和具體構想,大家暢所欲言,充分討論。”
高育良扶了扶眼鏡,清了清嗓子。經過短暫的休息和陳峰成功的匯報,他的精神似乎恢復了不少,眼神也重新變得銳利而充滿力量。他拿起那份《關于在全省范圍內深入開展嚴厲打擊毒品犯罪專項行動的工作方案》,開始了他的“主場”闡述。
“瑞金書記,各位同志。”他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沉穩和力度,“之所以提出開展這次全省性的、為期三個月的掃毒專項行動,主要是基于以下幾點考慮:”
“第一,這是回應中央精神、落實國家禁毒方針的必然要求。毒品問題是危害社會穩定的毒瘤,中央三令五申,要求以‘零容忍’的態度,堅決打擊毒品犯罪活動。昨晚發生在京州的這起特大武裝販毒案,以及祁同偉同志的負傷,以血的教訓再次警示我們,毒品犯罪就在我們身邊,其危害性、暴力性、組織性遠超我們以往的認知!如果我們不拿出刮骨療毒的勇氣和雷霆萬鈞的手段,就是對黨和人民的不負責任!”
他首先扣準了中央精神和政治正確的大帽子,讓任何潛在的反對意見都難以開口。
“第二,這是順應民心、維護漢東形象的現實需要。”高育良繼續說道,語氣帶著一絲沉痛,“現在,全國的目光都在看著我們漢東。老百姓在為我們干警的英勇事跡感動落淚的同時,也必然會對我們漢東的社會治安狀況產生疑問和擔憂!為什么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會潛伏著如此兇悍的武裝販毒團伙?我們的日常監管是否存在盲區?我們的基層基礎工作是否扎實?如果我們不能借此機會,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給八千萬漢東人民一個清清楚楚的交代,我們如何面對那些支持我們、信任我們的群眾?我們漢東‘平安省份’的形象又將置于何地?”
他巧妙地將輿論壓力轉化為了推動行動的動力。
“第三,這是鞏固成果、深化斗爭的長遠之策。”高育良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常委,尤其是李達康和田國富,“昨晚的行動,雖然我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也取得了重大的戰果,搗毀了一個特大毒窩,繳獲了大量毒品和槍支,沉重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但是,打掉一個團伙,不等于鏟除了整個毒瘤。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毒品犯罪往往盤根錯節,有著復雜的網絡和深厚的經濟基礎。我們必須以此案為突破口,順藤摸瓜,深挖徹查,不僅要打掉浮在面上的‘毒梟’,更要摧毀其背后的保護傘和經濟鏈條,徹底鏟除毒品犯罪在漢東滋生蔓延的土壤!”
這番話,隱隱帶著敲山震虎的意味,既是對整個政法公安系統的要求,也未嘗不是對某些可能與灰色利益有所牽扯的人的警告。
“基于以上三點,”高育良最后總結道,語氣斬釘截鐵,“我認為,開展這次全省掃毒專項行動,不僅十分必要,而且刻不容緩!這既是對祁同偉同志和所有負傷干警最好的告慰,也是我們漢東省委向中央、向全省人民展現我們勇于擔當、敢于亮劍的決心和能力的最好證明!”
他略微停頓,看向沙瑞金,提出了一個關鍵建議:“瑞金書記,我建議,將我們開展此次專項行動的初步構想和決心,也作為下午向王部長匯報的一項重要內容。讓部領導看到,我們漢東省委沒有被突發事件打亂陣腳,反而能夠化被動為主動,借此契機,推動全省禁毒工作和社會治安綜合治理邁上一個新的臺階!”
這一手可謂高明至極。將省委的決策與向王部長的匯報捆綁,既抬高了這次行動的政治意義,也相當于為王部長的漢東之行提前準備了一份“厚禮”,有助于爭取部里的支持和認可。
沙瑞金聽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其他常委:“育良同志闡述了開展專項行動的必要性和重要意義,并且建議將此項議題納入下午向王部長的匯報。同志們,都談談看法吧。”
會議室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但這次沉默與先前不同,更多是一種快速權衡下的謹慎。
李達康第一個打破沉默,他扶了扶眼鏡,語氣果斷:“我完全贊同育良書記的意見!開展專項行動,勢在必行!我們京州市委市政府堅決擁護省委決定,并將動員全市力量,打頭陣,當先鋒,堅決落實好各項部署要求,配合省里徹底掃清京州地面的毒品隱患!”他再次強調了“配合”和“落實”,姿態做得很足,同時也將京州放在了執行層面,規避了主要責任。
其他常委,無論是分管紀律的田國富書記,還是常務副省長,或是統戰部長、秘書長,都陸續發言,口徑出奇地一致:
“同意!非常時期,必須采取非常手段!”
“支持省委決定,堅決打贏這場禁毒人民戰爭!”
“方案很完善,建議盡快下發執行!”
就連之前對祁同偉事件充滿疑慮的田國富,此刻也陷入了沉默。他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內心顯然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他當然知道高育良此舉有借勢鞏固權力、轉移視線的意圖,但在“嚴厲打擊毒品犯罪”這面絕對政治正確的大旗下,任何反對或者質疑的聲音,都會顯得格格不入,甚至會被視為對犯罪行為的縱容,或者是對省委集體決策的挑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也不敢跳出來唱反調。他最終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