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心中快速權衡。將祁同偉轉移到軍區醫院,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安全性高,能避開很多不必要的視線,也便于“控制”消息源。但潛在的風險是,這會不會給人一種“隔離審查”的錯覺?雖然徐建兵是出于好意,但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可能會解讀出不同的信號。
不過,在當前“英雄”光環的籠罩下,以及王部長即將親臨探望的背景下,這種風險相對較小。而且,徐建兵和張雅萍兩位重量級常委都明確支持,他也沒有理由反對。
“瑞金書記,我認為建兵政委和雅萍部長的提議很有道理,是從大局出發,考慮得很周全。”高育良表態道,“我同意將祁同偉同志轉移至軍區醫院繼續治療。這既是為了王部長的絕對安全,也是為了同偉同志能有一個更好的康復環境。我建議,此事由省委辦公廳牽頭,會同省衛計委、省公安廳警衛局和省軍區相關部門,立即制定詳細的轉移和安保方案,確保轉移過程順利、安全、萬無一失!”
“好!”沙瑞金見主要常委意見一致,便不再猶豫,“那就這么定了!轉移祁同偉同志到軍區醫院一事,由光亞秘書長牽頭落實,務必在下午王部長抵達前完成!散會!”
常委會在一片凝重而高效的氣氛中結束。各位常委帶著各自的任務,匆匆離去。漢東省的權力機器,圍繞著祁同偉事件,開始全速運轉起來。
……
與此同時,在漢東省城郊的一所環境清幽的養老院里。
退休的前省檢察院常務副檢察長陳巖石,正拿著一疊厚厚的材料,氣沖沖地準備出門。他頭發花白,但腰桿挺直,臉上帶著老一輩革命家特有的固執和正氣。
他的老伴,王馥真,一位同樣慈祥卻透著精明的老太太,從里屋追了出來,一把拉住他:“老陳,你這急急忙忙的,又要去哪兒?你這血壓高的毛病你不知道啊?醫生讓你少動氣!”
陳巖石揚了揚手里那疊用牛皮紙信封裝著的材料,臉上滿是憤慨:“我去哪兒?我去省紀委!再去省檢察院反貪局!我就不信了,這漢東還沒地方說理了!”
王馥真看著他手里的材料,心里咯噔一下,壓低聲音問道:“你……你又弄到什么了?是不是還是關于那個祁同偉,還有那個什么山水莊園的?”
“不是他們還能有誰!”陳巖石氣得胡子都在發抖,“你看看這些材料!雖然有些還是捕風捉影,但這么多線索,這么多疑點,都指向他祁同偉和那個山水集團的高小琴,關系絕對不正常!還有他那些親戚,借著他的權力,在外面攬工程,搞項目,這里面能沒有權錢交易?我就不信他是清白的!”
王馥真看著自己這個倔了一輩子的老伴,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她拉著陳巖石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語重心長地說:“老陳啊,我的老糊涂!你……你難道還沒看今天的報紙,沒聽新聞嗎?”
陳巖石一愣:“新聞?什么新聞?我哪有工夫看那些!”
王馥真嘆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活動室里開著的電視機:“你啊你!就知道鉆牛角尖!祁同偉他……他昨天晚上,在抓毒販的時候,中了三槍!現在人還在醫院里搶救呢,說是剛脫離危險,但還昏迷著!現在報紙上,電視上,鋪天蓋地全是報道他這個‘英雄廳長’怎么英勇,怎么為了保護手下干警不顧自身安危!你現在拿著這些不清不楚的材料,跑去紀委、跑去檢察院舉報人家?你……你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嗎?!”
陳巖石聞言,猛地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什么?他……他中槍了?成了英雄?”他接過老伴遞過來的手機,看著屏幕上那些醒目的標題和祁同偉穿著警服的威嚴照片,以及下面一水兒的“祈禱”、“英雄走好”、“向英雄致敬”的評論,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拿著那疊原本覺得沉甸甸、此刻卻感覺有些燙手的材料,看著院子里在晨光中舒展的花草,一時間,竟有些茫然了。
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一個他懷疑了許久、認為可能存在嚴重問題的官員,轉眼之間,就成了萬眾矚目的英雄。他手中的這些“證據”,在“英雄”的光環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有些不合時宜。
王馥真看著發呆的老伴,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來吧,老陳。現在不是時候。等等看,等等看吧……”
陳巖石沉默了許久,最終,將那疊材料,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他沒有再說什么,但那緊鎖的眉頭和眼中未散的疑慮,表明這件事,在他這里,還遠沒有結束。他只是暫時,被迫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