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的語氣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身臨其境的緊張感:
“他對警衛(wèi)人員喊了一句:‘我的兵在里面流血拼命!我不能再在外面看著!’,然后,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一把奪過一名特警隊員的防彈頭盔和九五式突擊步槍,親自帶著指揮所的警衛(wèi)小組,毅然沖進了化工廠核心交戰(zhàn)區(qū)!”
這個“奪槍”、“帶隊沖鋒”的細節(jié),極具視覺沖擊力,將一個“愛兵如子”、“身先士卒”的指揮官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祁廳長的到來,極大鼓舞了現(xiàn)場干警的士氣。他利用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迅速判明態(tài)勢,指揮我們調(diào)整部署,重點封控匪徒突圍路線。他本人更是利用掩體,與匪徒展開對射,有效壓制了對方火力。”
鋪墊做足之后,陳峰迎來了匯報的最高潮,也是整個“劇本”最核心的部分——那三槍。
“戰(zhàn)斗接近尾聲,我方已擊斃三名主犯,控制大部分匪徒。就在一名年輕刑警,按照廳長命令,上前核查一名倒地匪徒情況時……異變陡生!”陳峰的聲音變得急促而沉重,“那名原本看似失去抵抗能力的匪徒,竟然是裝死!他突然從身下掏出一支隱藏的手槍,抬手就瞄準(zhǔn)了毫無防備、近在咫尺的那名年輕刑警!”
陳峰的描述極具畫面感,讓聽者仿佛能感受到那千鈞一發(fā)的危險。
“當(dāng)時……祁廳長就在那名年輕刑警側(cè)后方不到五米的位置!他……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那黑洞洞的槍口和匪徒眼中瘋狂的殺意!”陳峰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不是表演,而是高度投入情境后自然的情緒流露,“根本來不及任何思考,廳長他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大吼——‘小心!!!’”
“然后,”陳峰的聲音戛然而止,會議室里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整個人,就像一頭撲向獵物的雄獅,猛地向前一躍,用他那并不算特別寬闊,但此刻卻無比堅實的后背,狠狠地……將那名完全嚇呆了的年輕刑警,撞飛了出去!”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
“砰!砰!砰!”
“連續(xù)三聲,清脆而殘忍的槍響,劃破了戰(zhàn)場短暫的寂靜!”
“我……我眼睜睜地看到,廳長的身體……在空中,劇烈地、一下、一下、又一下地……顫抖了三次!他的前胸,爆開了三朵……刺目得讓人心碎的……血花!”
“他……他看著我們,張了張嘴,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聲音也沒能發(fā)出來……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倒在了……我的面前……”
陳峰的聲音徹底哽咽了,他猛地低下頭,雙手緊緊握拳,肩膀微微聳動,仿佛再次被那慘烈的一幕擊垮。這不是純粹的表演,其中混雜了他這一夜真實的疲憊、壓力,以及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幾種情緒交織,反而營造出了一種極其逼真的“悲慟”效果。
會議室里,陷入了長時間的、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陳峰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高育良適時地發(fā)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抬手揉了揉眉心,打破了沉默:“同偉他……還是那個脾氣啊……關(guān)鍵時刻,總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的語氣充滿了痛惜和一種“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復(fù)雜情緒,巧妙地將祁同偉的“沖動”詮釋成了“一貫的英雄氣概”。
李達康眉頭緊鎖,手指快速地在桌面上敲擊著,似乎在消化這過于“完美”和“戲劇化”的情節(jié)。他看了一眼陳峰,又看了一眼沙瑞金,最終目光落在高育良身上,語氣嚴(yán)肅地開口問道:“陳峰同志,你匯報的情況,非常重要,也非常……感人。我只有一個問題,那名被祁廳長救下的年輕刑警,是哪位同志?現(xiàn)場是否有執(zhí)法記錄儀,或者其他角度的視頻資料,記錄下了這最關(guān)鍵的一幕?”
這個問題,極其犀利,直指核心!李達康不愧是以務(wù)實和精明著稱的官員,他需要確認這個“英雄壯舉”是否有無可辯駁的證據(jù)支撐。
陳峰似乎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問,他抬起頭,眼中血絲更甚,但眼神依舊堅定:“報告達康書記!被救下的同志,是我總隊重案支隊的一名年輕骨干,名叫王磊,警號XXXXX,他當(dāng)時佩戴的執(zhí)法記錄儀,完整記錄下了匪徒舉槍、廳長大吼、以及撲救的整個過程!記錄儀視頻原件已經(jīng)作為重要證據(jù)封存,技術(shù)部門正在做清晰化處理。同時,現(xiàn)場另一名特警隊員的肩戴式攝像儀,也從側(cè)面角度,拍到了廳長中槍倒地的畫面。所有視頻資料,均已備份,隨時可以調(diào)閱核查!”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提供了具體的人證(王磊)和潛在的物證(視頻),顯得底氣十足。
李達康聽完,深深看了陳峰一眼,不再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其他問題了。他心里清楚,既然對方敢這么說,視頻資料大概率是存在的,而且會“恰好”拍到最關(guān)鍵的部分。再追問下去,就是刻意找茬,不符合當(dāng)前的政治氛圍了。
田國富一直陰沉著臉,此刻也緩緩開口,他的問題更加直接,帶著紀(jì)委干部特有的敏感:“陳峰同志,你剛才提到,情報來源是一名潛伏多年的特情。這名特情的身份,是否可靠?他的情報,以往的成功率如何?另外,關(guān)于這伙武裝販毒團伙的背景,你們目前掌握了多少?他們的槍支來源,與境外是否有聯(lián)系?”
田國富這是在從源頭上尋找可能的破綻。如果情報本身有問題,或者匪徒背景經(jīng)不起深挖,那么整個行動的正當(dāng)性就會受到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