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哇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后,趙乾便登上了回國的輪船。
黃浦江的水汽裹著煤煙味撲在臉上時(shí),經(jīng)半月顛簸的趙乾終于踏上上海碼頭。三年未見,遠(yuǎn)東明珠早已失了往日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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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蜷縮在碼頭邊的破席上,懷里緊揣半塊干硬的窩頭;遠(yuǎn)處銀號門前排著蜿蜒長隊(duì),有人攥著金條急得直跺腳;穿短打的挑夫扛著半袋米疾行,粗啞嗓音裹著焦慮:“又漲了三成!再晚就買不著了!”
趙乾攏了攏熨帖的深灰西裝下擺,避開地上泥濘與污水,招手叫了輛黃包車,報(bào)出地址:“愚園路,明家公館。”
黃包車在公館黑漆鐵門前停下,門柱上的纏枝蓮雕花雖蒙了層薄灰,依舊透著幾分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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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法國梧桐遮著濃蔭,墻角月季開得艷烈,倒比街上的混亂清凈許多。趙乾剛按響門旁銅鈴,里頭便傳來陣輕快腳步聲,阿香系著藍(lán)白碎花圍裙跑出來,手里還攥著塊半濕的抹布,頭發(fā)用紅繩松松挽在腦后,額角沾著細(xì)汗,一見門外人,眼睛
“唰”
地亮了:“哎喲!趙先生!您可算回上海了!”
她快步跑過來,不由分說去接趙乾腳邊的皮箱,手腕上的銀鐲子叮當(dāng)作響:“您這箱子看著沉,快給我!您是客人,哪能讓您自己拎?”
趙乾笑著虛攔:“阿香,別累著,這里頭就是些南洋帶回來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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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姐的咖啡豆,還有給你和明誠的禮物。”
“喲!您還記著我!”
阿香笑得眉眼彎彎,還是執(zhí)拗地?fù)屵^箱子,拎著往院里引。
“大小姐這陣子總對著賬本出神,紗廠的原料被兵痞搶了兩回,工人人心浮動,她嘴上不說,夜里總在書房待得很晚。您這一來,她準(zhǔn)能松快些!”
說著便朝里頭喊:“大小姐!趙先生來了!”
喊完又回頭沖趙乾笑,“您先在廊下坐會兒,我去叫大小姐!”
話音落,拎著箱子一陣風(fēng)似的往書房跑。
不過片刻,書房門
“吱呀”
開了,明鏡攥著賬本快步出來。藏青暗紋的藍(lán)布旗袍熨得平整,袖口輕輕挽至小臂,露出腕間一串溫潤的珍珠手串,走動時(shí)手串隨動作輕輕晃,添了幾分柔態(tài)。見著趙乾,她攥賬本的手緩緩松開,賬本順勢擱在臂彎里,上前兩步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溫度暖得熨帖,語氣里裹著幾分急切的歡喜,眼底卻沒半分嗔怪,只滿是久別重逢的惦念:“阿乾!回上海怎么不先拍封電報(bào)?我好讓明誠去碼頭接你。你看你,曬得都黑了些,這幾年在外面可還安穩(wěn)?”
趙乾跟著她往廊下走,笑著搖頭:“一路順得很,就是船慢了些。想著先來看您,省得您惦記。”
“惦記?我怎能不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