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茲體事大,關乎甚廣,我等實在不敢貿然定奪,還需回去與眾人仔細商議,權衡利弊之后再給您回話,還請陛下海涵。”
馬小龍與身旁的兩位副手交換了幾個眼神,又湊在一起低聲嘀咕了好一陣子。三人眉頭緊鎖,時而搖頭,時而低語,顯然在這件事上難以達成一致。最終,他們還是沒能拿出一個明確的章程。馬小龍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臉上帶著幾分歉疚,再次將目光投向御座之上的朱棣,語氣誠懇地重復了方才的請求。
畢竟此事非同小可,朱高煦先前并未就此事的可行與否給出明確指示,馬小龍三人在這倉促之間,確實不敢輕易拍板。所以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先退下,回去之后召集黑玄等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集眾人之智好好商議一番,再做打算也不遲。
朱棣的眉頭瞬間蹙起,眉宇間凝起幾分不耐。他向來習慣了雷厲風行,最不喜這般拖泥帶水的做派,馬小龍這番遲疑,顯然讓他心頭有些不快。
但轉念一想,談判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哪有半天功夫就把所有關節都敲定的道理?多耗上幾日,倒也在情理之中。這般思忖著,那點不悅便壓了下去,他終是無奈地擺了擺手,語氣帶著幾分催促:“行吧,那就依你們。只是你們得抓緊些,盡快給朕個準話。朕在歸德府怕是待不了多久,說不定哪天就起身返程了,總不能讓你們跟著朕一路顛簸,到了京城再議這事兒吧!”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既是給了余地,也劃下了期限。
馬小龍的眼皮只是極輕微地向上撩了一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太多明顯的波瀾,卻仿佛早已將眼前的一切盡收眼底。他沉默著,沒有立刻開口,心里跟明鏡似的——朱棣這番話里藏著的試探與催促,分明是故意在給他施加壓力,就是想逼著他盡快定下主意。
空氣里的凝重仿佛凝固了片刻,馬小龍才緩緩啟唇,吐出一個清晰而沉穩的字:“是!”
話音落下,他微微頷首,隨即轉身,對著身后的兩個副手遞了個眼色。兩人心領神會,立刻跟上他的腳步,三人保持著整齊的步調,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帶上門的瞬間,將室內的低氣壓也隔絕在了身后。
望著三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朱棣的目光在他們身后停留了片刻,那雙眼眸沉沉開合間,藏著難以捉摸的深意。他緩緩收回視線,側過頭,目光落在一旁靜立的姚廣孝身上,語氣平淡得聽不出太多情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問道:“你說,他們會答應下來嗎?”
姚廣孝始終微瞇著眼睛,仿佛早已將事情的脈絡看得通透。聽到朱棣的問話,他沒有絲毫遲疑,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而后十分篤定地點了點頭,聲音不高卻充滿自信:“會答應的!”那語氣里的胸有成竹,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聽到這話,朱棣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興味,原本沉靜的神色添了幾分探究,他微微傾身,帶著幾分好奇追問:“哦?少師為何如此自信?”
姚廣孝不急不緩地捻了捻袖角,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庭院看到更遠的地方,而后緩緩開口道:“我觀察馬小龍等人的行止,行事間帶著一股趕路的急切,想來是急于南下處理事務。如此一來,他們大概率是沒有時間返回東夏國,去詢問二殿下的意思的。再者,從剛剛馬小龍與兩位副手的交談來看,他們言語間自有主張,并非事事需請示的模樣,可見身上的權力不小。在這類事務上,他們應當是有權替二殿下做出決定的,不然方才也不必費那番功夫商議了。”
停頓片刻,姚廣孝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才繼續說道:“退一步說,即便他們心里不情愿讓燕王您摻和到美洲的事務中,但燕王您與二殿下之間的關系擺在這里,他們多少也要顧及幾分情面,就算想拒絕,態度也絕不會太過強硬。再者,如今東夏國的實力難以獨自拿下美洲,這是明擺著的事實。所以綜合來看,他們最終還是會答應燕王您的要求的。只不過,這其中或許需要燕王您做出一些讓步,至于具體要退讓什么,眼下我還不好妄下定論。”
姚廣孝的話剛說完,朱棣臉上緊繃的線條便瞬間柔和下來,原本緊鎖的眉頭舒展開,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意,語氣輕快地說道:“能答應就好!”
至于為了達成此事可能要付出些什么,他此刻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只要能順利插手美洲事務,在那片遙遠的土地上落下一顆棋子,眼下這點代價根本算不得什么——今日的付出,終會在將來以更豐厚的形式回報回來。
突然,朱棣腳步一頓,猛地轉過身,目光銳利地掃過案幾,隨即大步走向墻邊的木架。他伸手取下那卷用精致錦緞包裹的坤輿圖,動作間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決。回到廳中,他小心翼翼地將地圖在光潔的青磚地上鋪開,圖卷舒展間,仿佛整個天下都在他眼前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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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戎馬半生的帝王,此刻竟像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童,興致勃勃地蹲下身,袍角隨動作褶皺堆疊。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指尖在地圖上細細摩挲,從東海岸一路向西丈量,時而眉頭微蹙,估算著山川河流的距離,時而眼神發亮,仿佛已透過紙頁望見了遠方的異域風光。
“你看這美洲,”他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嘆,手掌在標注著美洲的區域輕輕敲擊,“單是這一塊大陸,就星羅棋布著如此多的城邦,風土人情定然各有不同。再看這圖上,中亞的草原、歐洲的城堡、非洲的沙漠……這天下之大,遠超我們往日的想象啊。”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地圖上的每一處標注,語氣變得愈發堅定:“總有一天,我朱棣定要讓大明的旗幟飄揚在這些土地之上,親眼看看這天下的真實樣貌,讓四海之內,皆聞大明威名。”
說著,他的視線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地圖上標注著西亞的區域。那里的山川走向、城邦分布在圖上清晰可見,他的指尖不自覺地停在那里,眼神深邃起來。腦海中忽然閃過朱高煦之前隨口提過的話——“父皇,那西亞之地,物產豐饒,地勢險要,實乃兵家必爭之所,若能掌控在我大明手中,于國于民皆是大利。”
當時只當是兒子隨口之言,未曾深想,此刻對著這坤輿圖細看,才覺那片土地確實藏著無限可能。朱棣的手指在西亞區域輕輕畫了個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心中已然開始盤算起來。
朱棣的目光在輿圖上的大明疆域與遙遠的中亞地帶之間反復游移,指尖偶爾在代表山川河流的線條上輕輕點觸。大明的版圖如雄雞昂首,沃野千里,城郭密布,那是他根基所在,是帝國力量的源泉;而中亞的廣袤土地,似一塊未經完全雕琢的璞玉,蘊藏著未知的資源與機遇,亦是連接更遠世界的樞紐。
片刻之后,他的視線驟然收緊,如鷹隼鎖定獵物般,落在了大明與中亞之間那片標注著“帖木兒帝國”的區域。圖上的標記顯示,這個帝國疆域遼闊,橫跨數片重要商路,軍事實力不容小覷,恰如一道橫亙在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巨障。
朱棣的嘴角緩緩抿起,眼中閃過一絲不容錯辨的決絕。他抬手,食指重重敲在帖木兒帝國的版圖中心,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就是這里了。”
擊敗帖木兒帝國,不僅能掃清通往中亞的障礙,更能震懾四方,為大明開拓更廣闊的生存空間。這不僅是軍事上的勝利,更是向天下宣告大明的威嚴與雄心。此刻,在這位帝王心中,一個宏大的戰略藍圖已悄然成型,而擊敗帖木兒帝國,便是這幅藍圖上接下來最關鍵的一筆。
朱棣對帖木兒帝國動武,原就有著充足的理由支撐。
想當初,帖木兒帝國初興之時,曾與大明建立起朝貢關系,使者往來不絕,帶著異域的珍奇物產遠赴大明,向朝廷獻上貢品,表面上維持著臣服的姿態。那時的往來,雖也各有盤算,卻也算相安無事。
可隨著帖木兒帝國的疆域不斷擴張,其野心也如野草般瘋長,漸漸不再滿足于表面的恭順。他們開始屢屢做出挑釁之舉,多次無端扣留大明派往西域的使團,將朝廷的善意與溝通的誠意棄之不顧,這已然是對大明顏面的公然踐踏。
更讓朱棣無法容忍的是,數年前傳來的消息——帖木兒帝國竟暗中籌謀東征,妄圖舉兵入侵大明。這等狼子野心,早已越過了彼此容忍的底線。一個曾俯首稱臣的政權,竟敢覬覦天朝上國的疆土,甚至圖謀揮師東進,這不僅是對大明國威的挑戰,更是對他這位帝王權威的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