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藥!”
手下這聲急促的高喊剛落,馬小龍的手已經從茶碗邊收了回來,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分遲疑。
其實他剛才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茶水,本就沒打算立刻喝下去。行走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他多年來的信條。更何況進店時,他就覺得這家店鋪的主人眼神有些閃爍,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心里早已多了幾分警惕。
再者,他對手下這些人向來信得過。他們都是跟著自己走南闖北、經歷過大小風浪的,什么場面沒見過?察言觀色、辨識風險的本事早已刻進骨子里,絕不會平白無故亂喊。
此刻,馬小龍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面前的茶碗,又轉向那笑容僵在臉上的老板娘和店小二,周身的氣息瞬間沉了下來。
馬小龍臉上不見絲毫急躁,只見他從容地將手中的茶碗輕輕放回桌面,碗底與木桌相觸,發出一聲輕響,在這略顯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他緩緩將雙手平放在桌沿,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雖說此刻他是坐著的,從身高上看確實比站著的人矮了一截,但周身那股沉穩內斂的氣場卻絲毫未減,仿佛無形的屏障般籠罩著四周,讓人不敢輕易小覷。
他眼簾微抬,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不高,帶著一種淡淡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到在場每個人耳中:“拿下,問問什么情況!”
話音剛落,一旁的黑玄幾乎是同時動作。他原本正坐在胡成那一桌喝茶,因為注意力一時落在與胡成的閑聊上,又喝的是那桌早已備好的茶水,所以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剛給馬小龍端上來的那杯茶有什么異樣。但作為保安大隊長,他的警覺性早已深入骨髓,一旦現場出現狀況,保護馬小龍的安全便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只見黑玄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帶起一陣輕微的風聲。他沒有絲毫猶豫,大步流星地走到馬小龍身后站定,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仿佛一堵堅實的墻,將馬小龍護在了身后。
就在這時,店家見自己的伎倆已然敗露,臉上再也裝不出先前的和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起來。那四人動作極為迅速,幾乎是同時一個利落的翻滾,如同貍貓般靈巧地退回屋內。屋內角落處,早已備好的兵器泛著冷冽的寒光,他們各自抄起一把,顯然是早有預謀。
緊接著,四人不再戀戰,目標明確地沖向屋子后方的窗戶,想要借此脫身。
而馬小龍身邊的五六個護衛,反應同樣迅捷。他們沒有絲毫遲疑,立刻緊隨其后,魚貫而入沖進屋內,決意要將這伙人攔截下來,絕不能讓他們輕易逃脫。
護衛們剛一踏進屋門,還沒來得及細看屋內情形,只聽“咻咻”幾聲銳響,迎面便有幾道寒光驟然射來——竟是早已布設好的暗器!
不過這幾位護衛皆是久經陣仗的好手,反應快如閃電。幾乎在暗器破空的瞬間,他們齊齊向后急退兩步,同時身體猛地一側,以一個極為敏捷的姿勢閃身躲到了門后。暗器“篤篤篤”地釘在對面的墻壁上,尾端還在微微顫動,可見力道不小。
待眾人稍稍穩住身形,再次凝神望向屋內時,卻見連那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店小二,也已翻身從后窗跳了出去。
“繞路追!”
為首的護衛低喝一聲,話音剛落,他身后的六個護衛便迅速分成兩隊,分別貼著茅草屋左右兩側的土墻快速迂回。腳下的泥土地被踩出細碎的聲響,混著遠處林子里傳來的蟲鳴,倒顯得幾分急促。
他們心里都清楚,這茅草屋看著簡陋,里頭卻藏著不少門道。方才從屋內飛射而出的幾枚淬了黑油的鐵蒺藜,擦著身邊飛過,狠狠釘在院外的老槐樹上,那力道和準頭,絕非尋常人家能有。想來這屋子里頭,定是像蜘蛛網般布了不少陷阱——說不定是翻板,是絆索,或是更陰損的機關。這畢竟是店家的地盤,對方在暗處,他們在明處,若是貿貿然沖進去追擊,即便憑著一身功夫能闖過去,也保不齊要折損人手,平白吃了虧。
再說了,這茅草屋本就不大,不過是兩間正房帶個小院子,院墻也矮,繞到屋后最多也就一炷香的功夫。等他們繞過去堵住后門,前后夾擊,不信那逃竄的人影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當下,幾個護衛腳下更快,眼神警惕地掃過屋檐下的橫梁和墻角的陰影,連一片晃動的草葉都沒放過,生怕再撞上什么埋伏。
就在這時,涼棚底下的另外兩伙人卻坐不住了。
那支三人小隊更是臉色驟變,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滿是驚慌。他們在各自的板凳上挪來挪去,屁股底下像是墊了針氈,坐也坐不穩,站也不是。
一個念頭猛地竄進他們腦子里:那他們剛才喝的茶水呢?會不會也被動了手腳?三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和肚子,只覺得心里發毛。
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不遠處馬小龍那一伙人。馬小龍帶來的人個個神情肅然,氣勢逼人,一看就不好惹。三人心里盤算著,要是能讓這些人幫忙看看情況,哪怕只是確認一下茶水有沒有問題,也好過他們在這里瞎猜。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們硬生生咽了回去。雙方素不相識,對方此刻又一臉緊繃,顯然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茅草屋那邊,這時候貿然開口,萬一觸了對方的霉頭,豈不是自討苦吃?
于是,三人只能繼續在原地坐立難安,眼神里的焦慮和不安越來越濃,時不時地偷偷瞟一眼茅草屋的方向,又看看馬小龍等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剩下的胡家父子,畢竟是走南闖北多年的老江湖,眼皮子活,心思細,若是茶水里真被動了手腳,以他們的閱歷,斷沒有毫無察覺的道理。先前那位名叫黑玄的漢子,瞧著也是個精明干練的角色,方才喝茶時神情如常,想來也未曾察覺到異樣。如此說來,他們桌上的這壺茶水,按理說是不該有什么問題的。
可眼下這局面實在太過蹊蹺,茅草屋里的動靜越來越讓人心里發沉,由不得人不多想。胡老爹皺著眉,朝兒子胡二郎使了個眼色。胡二郎會意,伸手將桌上的茶壺拎了起來,先是湊近壺口聞了聞,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茶香,并無其他刺鼻或怪異的氣味。他又將壺蓋掀開,借著棚外透進來的天光仔細打量,壺底干干凈凈,沒有沉淀的粉末,茶水的顏色也清澈透亮,瞧著與尋常茶水并無二致。
紅三雙手穩穩端著那把粗陶茶壺,緩步走到馬小龍坐著的方桌旁。方才在眾人還沒察覺異樣時,正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茶水的不對勁。他將茶壺往桌上輕輕一放,帶著幾分沉穩的語氣開口道:“你瞧這茶湯,看著就有些發渾,碗底還沉著些沒化開的小顆粒。我當時也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摻了東西,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著先詐一詐再說,沒成想還真把這事兒給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