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見二虎臉上露出錯愕,又趕緊補充道:“新城如今是燕軍在管理,而二公子帶著先前的新城百姓,早在五年前就遷往扶桑了。”
薛洋原本還想多問問他們這八年在海外的經歷,可眼角瞥見開疆軍的弟兄們還在源源不斷地從船上往下搬寶箱,心里便急了——這些東西若是沒找對地方,等會兒說不定還得折騰著往回搬,索性先把眼下最關鍵的情況說清楚。
“怎么回事?”
二虎微微一愣,眉頭擰了起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他在海上漂泊八年,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新城,見到朱高煦,將這些年的收獲一一呈上,卻從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消息,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薛洋見狀,也不隱瞞,索性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道來:“這事兒說起來也有年頭了。二公子覺得新城地界終究狹小,難以施展拳腳,便主動決定搬離,帶著部眾去了扶桑。如今在那邊已經建立了國家,名號是東夏國。聽說剛建國那會兒,燕王還特意派人送去了不少糧食,算是認了這份情分。”
他一邊說,一邊留意著二虎的神色,見對方臉上的錯愕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難明的情緒,便又補充道:“這事兒在當時也算是樁大事,只是你們遠在海外,沒收到消息也正常。”
薛洋特意提了朱棣送糧的事,也是存著一份小心思——他怕二虎乍聞變故,心里起疑,以為這里面有什么彎彎繞繞,特意點出燕王的態度,好讓他安心,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誤會。
其實他說的也是實情,當年朱高煦派人回大明購置糧食,朱棣確實沒收銀子,這份情分,明眼人都看得出。
不過這些倒不用薛洋多解釋,二虎自己心里就透亮。他跟著朱元璋那會兒,在軍營里耳濡目染,皇家那些暗藏的權衡與考量,他多少能摸到些門道。朱棣對朱高煦此舉的態度,看似尋常,實則藏著幾分默許與縱容,這背后的分寸,他心里跟明鏡似的。
所以聽完薛洋的話,二虎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沒再多問。眼下再多的疑惑,也不如先弄清楚去扶桑的路——既然二公子在那里,那他這“凱旋”的終點,自然也該換個地方了。
二虎當機立斷,轉身朝身后大喝一聲:“把東西都裝回船上!”
一聲令下,身后的弟兄們沒有絲毫遲疑,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有條不紊地開始將碼放整齊的箱子重新往船上運。他們早已習慣了二虎的雷厲風行,哪怕心中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滿是疑惑,也只聽從命令行事。
安排完這些,二虎轉向薛洋,再次拱手:“既然如此,我等便不多耽擱,這就啟程。還請問,我家二公子如今在扶桑的哪片區域?”
薛洋聞言搖了搖頭,面露難色:“實不相瞞,這個我還真不清楚。自二公子在扶桑建國后,便與外界刻意保持了些距離,除了負責購買糧食的船隊和少數特定人員,幾乎沒人知道東夏國如今的具體情形。”
見二虎眉頭微蹙,他又趕緊補充道:“陳大人莫急,我已經讓人快馬前去通知駐守在新城的東夏舊部士兵了。他們常年在此,或許知曉些前往扶桑的路徑,等他們來了,定能給大人指條明路。”
“駐守?”
二虎眉頭又擰了起來,顯然對這個說法有些費解。他印象里,二公子行事向來干脆,既已遷往扶桑,怎會還在新城留下隊伍?
“沒錯。”
薛洋笑了笑,解釋道:“當年二公子離開時,考慮到要與大明這邊保持聯系,方便傳遞消息、往來通商,特意留下了一支隊伍駐守在此。這些年,兩邊的糧食交易、零星消息互通,都是靠他們從中周轉。如今大明境內,怕是只有這支隊伍最清楚東夏國的近況,也知道該如何聯絡上那邊了。”
薛洋往前挪了兩步,身姿挺拔,臉上帶著幾分和煦的笑意,伸出手對著二虎做了個邀請的姿態,聲音溫和地說道:“陳大人這一路風塵仆仆,想來定是累壞了,不若先在這邊歇歇腳,好好休整一下,養足精神再說?”
二虎聽了,眉頭微蹙著在心里盤算了片刻。船既然已經靠岸,確實不用再急著趕路,正好可以趁這個空檔拾掇拾掇自己。這些日子在船上顛簸,風吹日曬的,身上又臟又乏,若是能徹底清理干凈,換身利落的衣裳,過幾日回去時也能顯得精神些,風風光光的多好。
他心里自有計較,從來沒想過要故意穿得破破爛爛地回去,以此來訴說自己這一路的辛苦。畢竟,船艙里那些堆積如山的寶箱才是最實在的東西,等把這些寶貝拉回去,自己這一路的辛勞和功績自然不言而喻,根本無需用一身破爛來證明什么。
二人正說著話,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東夏的士兵們終于趕到了。
看到那一身熟悉的軍服,二虎只覺得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這抹熟悉的顏色,此刻在他眼中重逾千鈞,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親人,所有的疲憊、委屈和思念,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難以言說的激動。
駐守在這座新城的東夏小隊長,不是旁人,正是當年拜石不為師的陳野。
回想當初,陳野的父親陳克實在舍不得離開故土,不愿背井離鄉去遠方,陳野是個孝順孩子,為了能留在父親身邊悉心照料,便放棄了隨大部隊前行的機會,留了下來。這些年過去,曾經那個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略顯青澀的小伙子,如今已長成了一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子,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與干練。
當聽說外出征戰八年之久的開疆軍回到了新城,陳野心中又驚又喜,當即丟下手中所有的事務,帶著士兵們一路快步趕了過來,臉上滿是急切與期待。
“陳將軍,歡迎回家。”
話音剛落,陳野便快步上前,臉上帶著真切的熱絡,一伸手就緊緊抓住了二虎的胳膊,那股子親近勁兒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