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的臉色如同風云變幻的天空,時而凝重,時而猶豫,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臉上。石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意。他心里想著,有戲,看來這事還有機會。不過,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一切就全看張輔自己內心的抉擇了。于是,石當識趣地閉上了嘴,沒有再繼續打擾對方,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時不時落在張輔身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分一秒地流逝。過了將近兩分鐘,張輔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像是做出了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他抬起手,輕輕捋了捋自己的衣袖,而后朝著朱高煦和石當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緩緩說道:“多謝二位的一番好意,只是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留在大明更為合適?!?/p>
其實,張輔對新城那邊石當所描述的條件,內心極為心動。想象中那充滿機遇與挑戰的新天地,還有那未曾見識過的先進戰船與海戰場景,都如同磁石一般吸引著他。然而,他畢竟在大明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多年,這里承載著他無數的回憶與夢想。此前,他一直將在大明出人頭地、奮斗一生作為自己堅定不移的目標,如今想要突然改變方向,著實艱難。
而且,張家乃是大門大戶,枝繁葉茂,族人眾多。他張輔身為家族中的重要一員,不僅僅要考慮自己的前途,更要為眾多族人的未來著想??偛荒芤慌哪X袋,就帶著整個家族去投靠朱高煦,且不說族人愿不愿意,光是自己的老爹張玉,就絕對不可能答應這樣的事情。張玉在大明扎根已久,對大明忠心耿耿,又怎會輕易同意家族做出如此重大且冒險的抉擇。
再者,如今地圖的事情燕王已然知曉,以燕王的雄心壯志,往后大明各地必定少不了征戰。張輔深知,這對于自己而言,同樣是充滿了機會。雖然短時間內可能無法立刻得到重任,但他對自己的才能充滿了信心,堅信只要堅持不懈,總有一天能夠在大明的舞臺上大放異彩。
最后,還有一個在他心底雖小卻不容忽視的原因,那就是大明是他的根。這片土地孕育了他,他熟悉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習俗,這里有他的親朋好友,有他割舍不下的情感羈絆。離開大明,到外面去發展,就如同無根之萍,這讓他從內心深處感到不舍。
“唉,兄弟你這……”石當滿臉都是惋惜之色,雙手無意識地戳弄著,眼睛里透著一股恨鐵不成鋼的勁兒,直勾勾地盯著張輔。此刻,他心里別提多難受了,就像煮熟的鴨子飛了一般,滿心懊惱怎么就沒能成功把對方給忽悠過來呢。
不過,朱高煦對于張輔的拒絕倒并沒有流露出太多意外的神情。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強求不來。眼見石當這次也無功而返,鎩羽而歸,他便不想再繼續圍繞這個話題糾纏下去。只見他從容地將酒杯舉到面前,輕輕朝著張輔晃了晃,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溫和的笑容,說道:“人各有志,石當不必再多說啦。來,張輔,咱們喝酒。”
聽聞朱高煦此言,石當也只能滿心無奈地長嘆一口氣,嘴里嘟囔著:“罷了罷了?!蹦悄?,仿佛心中有千般不甘,卻又只能接受這既定的事實。
“好。”張輔回應得十分干脆。在再次拒絕石當之后,他只感覺渾身頓時一陣通透,仿佛之前一直糾結的那團亂麻終于被解開了。他立馬高高舉起酒杯,動作豪爽地和朱高煦碰了一碰,隨后一仰頭,將面前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股暢快勁兒,就好像將之前所有的猶豫和糾結都隨著這杯酒一并吞進了肚里。
喝完一杯之后,出于禮貌與敬意,張輔想著親自給朱高煦倒一杯酒。他連忙站起身來,伸手去拿酒壺,可當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時,才驚覺桌上竟然早已沒有了紅酒的影子。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愣了一下,緊接著才猛地想起來,朱棣剛剛離去的時候,竟然把剩下的半瓶酒給順手拿走了。
想到這里,張輔不禁一陣無言以對。在他的印象中,燕王平日里總是一副嚴肅莊重的模樣,讓人敬畏有加。可誰能想到,這樣一位平日里威嚴十足的燕王,竟會干出這種有點沒品的事情,實在是打破了他以往對朱棣的認知,讓他心中滿是詫異與哭笑不得。
朱高煦敏銳地察覺到了張輔那略顯詫異的眼神,順著他的目光,自然也明白張輔為何如此。他無奈地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對自家老爹朱棣這略帶孩子氣的行為表示無奈。隨后,他也沒多做解釋,只是從容地伸手入懷,像是變戲法一般,又掏出一瓶紅酒,穩穩地放到桌子上,接著抬起下巴,朝著張輔示意道:“不用客氣,直接打開喝就好。”
張輔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偷偷地又看了看朱高煦的懷中。此前就早有傳聞,說朱高煦總能莫名其妙地變出許多稀奇玩意兒,今日親眼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可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他清楚地看到,就在朱高煦伸手入懷之前,那懷中明明是空落落的,可眨眼間,一個胳膊粗的酒瓶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眼前。不過,張輔心里明白,這肯定是朱高煦的秘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所以盡管心中好奇得如同貓抓一般,可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多問,只是覺得這事兒新奇得很,這種奇妙的場景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人又接著吃喝了一會兒,推杯換盞間,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等到夜上三更,月色如水灑在大地之時,這場聚會才終于散去。
眾人離開之后,在前往孫家府邸的路上,朱高煦和石當一前一后地走著。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周圍一片靜謐,只偶爾傳來遠處傳來幾聲犬吠。石當腳步有些踉蹌,搖搖晃晃地走在后面,嘴里還不停地打著酒嗝。今晚好不容易逮到朱高煦如此大方,舍得將珍貴的紅酒拿出來,石當那是一點都沒客氣,盡情暢飲。此刻,他雙頰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眼神也有些迷離,顯然已經有了些醉意,走起路來東倒西歪,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將他吹倒。
石當吧唧了兩下嘴,滿臉都是遺憾之色,腦袋緩緩地搖著,嘴里嘟囔著:“哎呀,真是可惜了呀。公子你是不知道,在這燕軍里頭,能讓我石當真心看得上眼的將領,那可是少之又少,這張輔絕對算得上其中一個。要是能把他拉到咱們這邊來,那該多好啊?!闭f到這兒,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絕妙的主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湊到朱高煦身邊,壓低聲音道:“要不這樣吧公子,今晚我就偷偷摸過去,把他給綁來。那張輔雖說打仗有些本事,但手上功夫著實不怎么樣,就我這身手,我覺著肯定不會出啥意外。等把他綁到手,咱們直接帶他去海外,到那時候,他就算想回來,那也晚嘍,嘿嘿嘿。”石當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地嘿嘿傻樂著,仿佛已經看到張輔被成功綁到海外,為他們效力的場景。
朱高煦無奈地轉過頭,看著醉態百出的石當,滿臉的哭笑不得:“讓你少喝點,你偏不聽,看看你現在喝成這個鬼樣子。我可把話說在前頭,本公子可不會扶你,要是等會兒你一個不小心掉溝里了,可別喊我哈。”
石當迷迷糊糊地擺了擺手,大著舌頭說道:“不用不用,公子您就放心吧。我根本就沒醉,怎么可能摔倒呢。您別老是扯開話題呀,您就說說,我這建議到底咋樣?您要是擔心這事兒被人發現,那咱們也不著急,就等到快要離開北平的時候,我石當趁夜去那張家府邸走上一圈,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給擼來?!?/p>
聽到石當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胡言亂語,朱高煦只覺得頭疼欲裂,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沒好氣地打擊道:“你可拉倒吧!還去張家府邸呢,你也不看看,張家那可是高手如云,家丁護衛個個都不是吃素的。就你這樣的,估計還沒踏進人家大門,就被亂箭射成刺猬了。到時候你要是被抓住了,可千萬別求到我頭上來哈?!?/p>
平日里,石當就對自己的實力自信到了極點,仿佛天下間無人能與他抗衡。此刻喝得酩酊大醉,更是覺得自己已然無敵于天下,什么艱難險阻在他面前都不過是小菜一碟。聽到朱高煦這般質疑,他瞬間就不干了,扯著嗓子嚷嚷起來:“笑話!我石當天下無敵,區區一個張家,不過是去擄個人罷了,對我來說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兒,怎么可能被抓?公子您可別小瞧我了!”那漲得通紅的臉上滿是不服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迷之自信,仿佛他所說的一切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朱高煦可不會慣著他這股子醉勁兒,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是嗎?那昨天白天又是怎么回事?能被人打成那個熊樣,若不是張輔出手相助,再加上本公子來得及時,你現在恐怕早就被人打死了,還在這兒吹什么天下無敵。”
話音剛落,身后突然沒了石當的腳步聲。朱高煦心中疑惑,回頭想要看看石當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來。結果,還不等他完全轉過頭,身后就驟然響起石當一聲凄厲的哀嚎:“我恨?。。?!”這聲音如同夜梟嘶鳴,尖銳而響亮,瞬間打破了夜晚的寧靜。原本周圍已經暗下去的房屋,此刻瞬間燈火通明,屋子里傳出屋子主人暴躁的怒罵聲:“大半夜的,嚎什么喪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朱高煦的臉色瞬間一黑,眼神不善地看向石當,心中暗自罵道:“大半夜的鬼哭狼嚎的,有病吧!不能喝酒就別喝,喝了酒就發酒瘋?!?/p>
這時,聽到周圍房間傳來開門的聲音,顯然是有人要出門查看情況。朱高煦好歹也是一城之主,若是被人發現大半夜帶著個醉漢在這里擾民,那他這面子可往哪兒擱?。恳粫r間,他懶得再搭理石當,扭頭就走,步伐更是比之前加快了幾分,只想趕緊擺脫這尷尬的局面。
可誰能想到,被朱高煦點出昨天被打的事情后,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石當的情緒瞬間崩潰,竟然委屈得像個孩子一樣大哭了起來,那哭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得老遠,讓朱高煦更加頭疼不已。
只見石當一邊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朱高煦追趕過去,嘴里還帶著濃濃的哭腔嗚咽地喊道:“公子,這事兒能賴我嗎?你倒是說說,這能賴我嗎?誰能想到那群家伙竟然敢直接對我下殺手啊!我老石在江湖上闖蕩這么多年,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不是他們下手太狠,不講規矩,要不然就憑那幾個廢物,能把我拿下嗎?他們就是偷襲啊,趁我不備,這根本就不公平!”石當一邊叫嚷著,一邊揮舞著手臂,腳步踉蹌,活像個撒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