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用一種清晰、客觀、不帶過多個人感情色彩的語調開始匯報:
“沙書記,育良書記。今晚十九點三十分左右,我總隊接到潛伏線人冒死送出的緊急情報,確認一伙長期流竄于境內外、擁有制式武器裝備的重大販毒團伙,正在京州市西郊原紅星化工廠舊址內進行大宗毒品交易,數量可能高達數百公斤,并且情報明確指出,對方攜帶有自動步槍和手雷等重火力。”
他語速平穩,先從情報來源切入,奠定行動的正當性和緊迫性。
“情況萬分緊急,考慮到該團伙的危險性和行動的突然性,按照應急預案,我一邊立刻調動總隊直屬的特警支隊、刑警支隊精銳力量,組成聯合行動隊,要求在二十分鐘內完成集結和戰前準備;一邊通過電話,向正在廳里加班的祁同偉廳長做了緊急口頭匯報。”
陳峰在這里刻意強調了“正在廳里加班”,這是一個微小的細節,卻能勾勒出祁同偉勤勉工作的形象。
“祁廳長在聽取匯報后,高度重視,當即指示:‘毒品是人民群眾深惡痛絕的社會毒瘤,武裝販毒更是對國家公器的公然挑釁!必須堅決打擊,毫不手軟!’他命令我,立刻啟動重大案件應急響應機制,由他親自擔任行動總指揮,坐鎮廳指揮中心協調全局,并要求我擔任前線指揮,務必精心組織,確保在盡量減少我方傷亡和附帶損傷的前提下,將該犯罪團伙一網打盡!”
他將祁同偉的指示復述得鏗鏘有力,符合一個公安廳長應有的立場和氣勢。
“在前往現場的途中,我再次接到祁廳長電話。”陳峰話鋒一轉,引入了關鍵情節,“廳長在電話里語氣非常嚴肅,他說:‘陳峰,考慮到這伙匪徒火力強大,窮兇極惡,我擔心現場情況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你們在一線沖鋒陷陣,我作為廳長,不能在后方安穩坐著。我馬上趕到現場外圍,設立前沿指揮所,就近指揮!’”
陳峰說到這里,適時地停頓了一下,臉上適時的露出一絲混合著敬佩與懊悔的復雜神色。
“我當時在電話里進行了勸阻,認為廳長坐鎮廳指揮中心更能統籌全局,親臨一線風險太高。但是……廳長他態度非常堅決。他說:‘我們的干警在一線流血犧牲,我祁同偉怎么能安心坐在辦公室里?別忘了,二十年前在孤鷹嶺,我也是從槍林彈雨里爬出來的!這個時候,我必須和我的兵在一起!’”
“孤鷹嶺”三個字,被陳峰以一種不經意,卻又足夠清晰的語調說了出來。他注意到,當這個詞出現時,沙瑞金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而高育良的眼底,則閃過一絲追憶與復雜。
“我……我沒能勸阻住廳長。”陳峰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自責,“大約二十分鐘后,祁廳長的指揮車就抵達了化工廠外圍預設的安全區域。行動按原定計劃,在二十點整準時發起。最初階段非常順利,我突擊組利用夜色和廢棄廠房的復雜地形,成功滲透,迅速控制了外圍放哨的匪徒,并突入核心交易區域。”
他的語速開始加快,描述也變得更具畫面感,將聽者帶入那個緊張的戰斗氛圍。
“然而,就在我們即將完成合圍,準備收網的時刻,意外發生了!一名隱藏在廢棄冷卻塔頂部的匪徒哨兵,我們之前的偵查出現了疏漏,他使用配備了消音器的武器,突然向正在下方押解俘虜的干警開槍!兩名同志當場負傷!”
“槍聲一響,核心區域的匪徒自知暴露,立刻狗急跳墻,利用事先準備好的掩體和強大的火力,向外瘋狂突圍!他們使用的不僅是制式自動步槍,甚至還投擲了手雷!現場情況瞬間失控,陷入混戰!”
陳峰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槍林彈雨的戰場。
“就在這最危急的關頭,原本在前沿指揮所的祁廳長,聽到里面激烈的交火聲和爆炸聲,尤其是聽到有同志負傷的報告后,他……他再也坐不住了!”陳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悲壯的情緒,“他對身邊的警衛人員喊了一句‘我的兵在里面拼命,我不能再在外面看著!’,然后不顧所有人的阻攔,一把奪過一名特警隊員的防彈頭盔和步槍,親自帶著指揮所的警衛小組,沖進了化工廠核心交戰區!”
這個細節,是陳峰精心設計的重中之重。它既要體現祁同偉的“英勇無畏”和“愛兵如子”,又要為他后續中槍埋下合理的伏筆——是他自己主動放棄了相對安全的位置,選擇了最危險的區域。
“祁廳長的到來,極大地鼓舞了一線干警的士氣。他利用豐富的實戰經驗,迅速判斷出現場態勢,指揮我們調整部署,重點封鎖匪徒可能突圍的路線。他本人更是身先士卒,一邊指揮,一邊利用掩體與匪徒對射,壓制對方的火力。”
“戰斗進行得異常慘烈。就在我們成功擊斃三名主要匪徒,即將控制住全場的時候,一名躲在陰暗角落,身受重傷但尚未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匪徒,垂死掙扎,突然舉起手槍,瞄準了離他最近、正在大聲指揮的一名年輕刑警……”
陳峰的聲音在這里變得無比沉痛,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他微微低下頭,仿佛不忍回憶那最后一幕。
“當時……當時祁廳長就在那名年輕刑警側后方不遠的位置。他……他發現了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千鈞一發之際,廳長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大吼了一聲‘小心!’,然后整個人就撲了過去,用身體將那名年輕的刑警猛地撞開……”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直視著沙瑞金和高育良,一字一頓地說道:
“幾乎就在同時,那個匪徒扣動了扳機!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廳長他……他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三下,胸口爆開三朵刺目的血花……他……他看著我們,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就……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