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長辦公室外間,祁同偉的秘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看到陳峰,連忙迎上來,壓低聲音,帶著哭腔:“陳總,您可來了!廳長他……他回來就把自己關在里面,誰也不見,里面……里面好像砸了東西……”
陳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直接走到那扇厚重的實木門前。他沒有猶豫,抬手,叩響了門扉。
“咚、咚、咚。”
聲音沉穩,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陳峰等了大約五秒,直接伸手,握住了門把手,輕輕一旋——門沒鎖。
他推門而入。
辦公室內,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留了一盞桌角的臺燈,散發著慘淡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一隅。
祁同偉沒有坐在辦公桌后,而是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和……暴戾。地上,散落著一個摔碎的景德鎮瓷杯碎片,茶葉和水漬濺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和一種失敗者特有的頹喪氣息。
聽到開門聲,祁同偉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如同破鑼,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怎么?來看我的笑話?還是急著劃清界限,去找新主子?”
陳峰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他走到辦公室中央,站定,目光平靜地掃過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祁同偉那仿佛承載著千鈞重壓的背影上。
“廳長,我不是來看笑話的。”陳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穩定,“我是來想辦法的。”
“辦法?”祁同偉猛地轉過身,雙眼赤紅,布滿了血絲,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猙獰和絕望,“還有什么辦法?!田國富那個王八蛋!他在常委會上說的話,就是沖著要我的命來的!沙瑞金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不會!他正愁沒地方燒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老師……高育良他現在自身難保!誰能救我?誰肯救我?!”
他低吼著,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受傷的野獸,揮舞著手臂,“群眾的反應強烈?放他娘的狗屁!我祁同偉在公安戰線拼殺了二十年,破獲的大案要案堆起來比人都高!流血受傷的時候,他們怎么不說了?現在倒好,抓著一些雞毛蒜皮、捕風捉影的事情,就要把我往死里整!我不服!!”
陳峰靜靜地聽著,任由祁同偉發泄著心中的憤怒、恐懼和不甘。他知道,此刻任何蒼白的安慰都是徒勞,只有讓這頭困獸把負面情緒宣泄出來,才能進行有效的溝通。
等到祁同偉的咆哮聲漸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時,陳峰才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拋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廳長,你說……如果一個因公負傷,甚至是身負重傷的公安廳長,此刻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生命垂危……省委,沙瑞金書記,還有田國富書記,他們還敢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他拿掉?”
祁同偉渾身猛地一僵!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瞇了起來,里面瘋狂閃爍的光芒,混雜著震驚、懷疑,以及一絲……被絕境逼出來的、鋌而走險的悸動!
他死死地盯著陳峰,仿佛要透過他的皮囊,看清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辦公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兩人粗重不一的呼吸聲。
“你……什么意思?”祁同偉的聲音干澀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陳峰知道,魚餌已經放下,魚兒開始試探了。他心中一定,語氣卻更加沉穩,甚至帶著一種冷靜到殘酷的分析:
“我的意思很簡單,廳長。二十年前,您在孤鷹嶺身中三槍,那是真真正正的三槍,可結果呢?并沒有改變您當時的處境。為什么?因為那個時候,信息閉塞,輿論掌握在少數人手里。功勞可以被抹殺,傷痕可以被忽略。”
他微微停頓,讓祁同偉消化這句話帶來的刺痛與回憶,然后才繼續道:
“但現在,時代不同了!現在是網絡時代,信息時代!一條消息,幾分鐘就能傳遍全國!一個公安廳長,在緝捕窮兇極惡的武裝毒販時,身先士卒,英勇負傷,生命垂危……這樣的新聞,一旦通過媒體,尤其是網絡媒體爆發出去,會引發怎樣的輿論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