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之前對祁同偉事件充滿疑慮的田國富,此刻也陷入了沉默。他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內心顯然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他當然知道高育良此舉有借勢鞏固權力、轉移視線的意圖,但在“嚴厲打擊毒品犯罪”這面絕對政治正確的大旗下,任何反對或者質疑的聲音,都會顯得格格不入,甚至會被視為對犯罪行為的縱容,或者是對省委集體決策的挑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也不敢跳出來唱反調。他最終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同意。”
沙瑞金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看到(共識)已經形成,便不再猶豫,一錘定音:“好!既然同志們都沒有意見,那么,《關于在全省范圍內深入開展嚴厲打擊毒品犯罪專項行動的工作方案》,原則上通過!會后,請政法委根據大家提出的意見,稍作修改完善后,以省委辦公廳名義盡快下發。相關籌備和實施工作,由育良同志牽頭負責,省公安廳具體落實,各相關部門全力配合!”
“是!”高育良沉聲應道,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這一步棋,他走對了。
議題進行到這里,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但高育良顯然還有考慮,他再次開口,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安全。
“瑞金書記,各位同志,還有一個問題需要提請常委會審議。”高育良的表情變得格外嚴肅,“下午,王部長即將抵達漢東,按照行程安排,其中一個重要環節,就是前往醫院,看望慰問仍在昏迷中的祁同偉同志。”
他頓了頓,強調道:“王部長的級別和身份擺在這里,他的安全問題,是重中之重,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我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所有常委的神色都凝重了起來。高級領導的安保工作,是頭等大事,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而沉穩的聲音響起,發言的是省委常委、省軍區政委徐建兵少將。他是一位典型的職業軍人,身材挺拔,坐姿端正,臉上帶著軍人特有的剛毅和直接。
“瑞金書記,育良書記,各位同志。”徐建兵的聲音中氣十足,“關于王部長的安保工作,以及祁同偉同志的后續治療環境,我有個提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建議,”徐建兵直言不諱,“是否可以考慮,將祁同偉同志從省人民醫院,轉移至我們漢東省軍區總醫院進行治療。”
他給出了兩條理由,條理清晰:
“第一,是安全問題。省軍區醫院位于軍區大院內部,警戒級別高,環境相對封閉,人員構成單純,便于實施最高級別的安保措施,可以最大限度地確保王部長探望期間以及祁同偉同志治療期間的絕對安全。”
“第二,是治療和休養環境。”徐建兵繼續說道,語氣帶著軍人特有的務實,“省人民醫院雖然醫療水平很高,但地處市中心,人員嘈雜,媒體記者和各種關注的目光太多,不利于祁同偉同志的靜養和康復。軍區醫院環境相對安靜,保密性更好,可以讓他免受不必要的打擾,這對于他這樣一個重傷員的恢復,是至關重要的。”
徐建兵說完,目光坦誠地看著沙瑞金和高育良。他提出這個建議,完全是出于公心,出于對領導安全和傷員康復的考慮。作為一名純粹的軍人,他對漢東官場內部的明爭暗斗并不感興趣,雖然也聽過一些關于祁同偉不太好的傳聞,讓他皺過眉頭,但在他樸素的價值觀念里,一個能在和平時期,為了抓捕罪犯、保護戰友,用自己的身體去“扛”子彈的干部,一個在四十多歲的年紀,身上已經留下了六處槍傷(包括二十年前孤鷹嶺的三槍和現在的三槍)的紀律部隊領導干部,絕對不可能是傳聞中那種良心泯滅、十惡不赦的人。在他看來,這樣的干部,不僅不應該被調查,反而應該被授予勛章!這是一種超越了政治派別的、基于血性與犧牲的純粹認可。
徐建兵的話音剛落,省委常委、宣傳部長張雅萍立刻開口表示支持,她的語氣甚至帶著一絲急切:
“瑞金書記,我完全贊同建兵政委的提議!將祁同偉同志轉移到軍區醫院,確實非常有必要!”
她苦笑著解釋道:“不瞞各位同志,從昨晚到現在,我們宣傳部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各路媒體,從中央到地方,從傳統媒體到網絡新媒體,都在千方百計地想獲取關于祁同偉同志傷勢的第一手消息,都想方設法地要往醫院里擠。我們雖然已經盡力協調,設置了警戒線,但壓力實在太大了!這不僅干擾了醫院的正常秩序,也給我們的輿論引導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如果能讓祁同偉同志轉移到一個更‘安靜’的環境,確實能極大減輕我們宣傳部的工作壓力,也更有利于我們按照省委的基調,有序地、正面地進行宣傳報道,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和雜音。”
張雅萍是從實際工作出發,她的理由同樣充分且難以反駁。
沙瑞金聽完徐建兵和張雅萍的發言,沉吟了片刻。轉移祁同偉,涉及到醫療銜接、安保重新部署等一系列具體問題,并非小事。但他也清楚,這兩位常委提出的理由,確實切中了要害。安全是第一位的,輿論可控性也同樣重要。
他看了一眼高育良:“育良同志,你的意見呢?”
高育良心中快速權衡。將祁同偉轉移到軍區醫院,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安全性高,能避開很多不必要的視線,也便于“控制”消息源。但潛在的風險是,這會不會給人一種“隔離審查”的錯覺?雖然徐建兵是出于好意,但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可能會解讀出不同的信號。